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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病人

第五个病人

Chapter 5 Z的悲剧

14 抽丝剥茧,最终推论

在去往医院的途中,夏沐风精神萎靡,他这两三天几乎没有睡过觉,一个接一个的谜团极大地损耗了他的精神。即使我替他接过了绝大多数琐碎的工作,这种情况依旧没有改变。

通常来说,身体不健康的人是不适宜从事推理工作的,但夏沐风完全相反。他的身体状况越差,推理判断的能力反而会愈加敏锐。他在健康时固然是敏锐的,但远远没有病中那样突出。

我和他聊了很多事,努力让他感到开心,邢运达偶尔也插话进来,于是我们又得到了一个小消息:沈壮飞曾经也是小有名气的画家,不过后来选择了接手舅舅的产业,只留下了一些美术用具和足够的纸张,从此就没画过画了。

夏沐风听到这里,顿时笑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状态。

在医院里,我遇见了警方的一应人员,老神父在陪病人闲聊,法医们无所事事,蜡像的制造者之一,前全真道士正在摆弄钟表。

我和这个人闲聊,他叫陈平,二十七岁,从前是道士,现在不是了。

至于原因,他说当道士太麻烦了,干脆就不当了。开始修表修眼镜做蜡像,生活非常充实。我意识到,他就是老教授一案中最大的幕后功臣。

我提到那件案子的部分后续,他笑了笑:“那老狐狸总算是有点儿人样了。”

我又谈到侦探先生的占卜和他的药方,陈平翻了个白眼:“好吧,老狐狸还是老狐狸,甚至都有实用主义倾向了。”

我给他转述了白衣怪的事情,他仔仔细细地听完,问了不少问题。之后,他说:“我觉得这个沈壮飞很可疑啊,卢炳元有没有可能是他的同伙呢?”

“动机非常简单,就是邢运达的巨量财富,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差事。想要杀掉这样一个衰弱的人再简单不过了,屋子里其余的人会不会联手呢?毕竟这是最可靠的方法了。”陈平认真地想了想:“如果要处理这件事,应该首先解决卢炳元忠诚与否的问题。”

“可是目前还没办法这样做。”我说:“官方肯定没有办法空出一部分警力重新保护一个人,虽然他有可能被杀,可是另外一个人也有同样的可能性被杀。”

“准备了一桌饭,来了两桌客人,这个饭,怎么吃?”陈平笑了笑:“这是一个很经典的军事问题,成功的例子是,先封死敌人的退路,然后围而歼之。但是目前看来,我们好像不得不分兵了。”

“这可不一定啊,师兄。”夏沐风笑着从病房走出。

“啊?你不是去问那姑娘证词了吗?还有邢运达人呢?这就走了?”我有些惊讶,前后不到三分钟,他就解决了最难的事情吗?

“哈哈,因为我根本没问。”夏沐风笑了笑:“用了一张提前写好的条子就搞定了。”

“那好无聊哦。”我大失所望。

“你要知道,我这个社会地位无限趋近于零的人,能被一个千金小姐屈尊接见两分钟,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夏沐风露出悲悯的神色:“那孩子真可怜,她是被迫屈尊的。”

“那群资产阶级鹰犬阻挠你的调查了?”陈平问。

“阻挠倒谈不上,连师兄你都说我鹰视狼顾占了一半,怎么会被阻挠呢?”夏沐风摇头:“我只是在想,如果一个人精神上的自由受到了剥削,思想上的独立遭到了践踏,那人应该是多么值得怜悯啊。”

“我不清楚事情的经过,所以不能和你抱有同感了。”陈平笑了笑。

“师兄想知道全部经过吗?那好吧。”夏沐风看了他一眼,开始讲这三四天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陈平听完,表情一变,口中当即念念有词。夏沐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就说这事儿要坏你道心吧?好奇心害死猫啊,别一板一眼的,念到罗千齿神,却邪卫真那儿就可以停了。”

“别说全真道士了,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忍不了,凶手真该杀啊。”陈平有点恼火:“要是早上我们三个抓住了凶手,唉,他太贼了。”

“是啊,他算得上有点小聪明。”夏沐风笑了笑:“你觉得小十七和叶言芝怎么样?”

“你比较倾向于又闷又冷的人吗?”陈平笑了笑。

“很快你就会见到一个不闷不冷的人了。”夏沐风笑了笑。

“话又说回来了,你似乎不赞成分兵的策略?”陈平问。

“嗯,非常不赞成。”夏沐风笑了笑:“而且,并不是一桌饭,两桌人,最开始,是一桌饭,三桌人。”

“啊?”陈平一脸惊讶:“怎么会呢?”

“第一桌客人,是平安夜下午的矮个子怪人,第二桌客人,是偷走魔术道具的窃贼,并且破了窗。圣诞节那天,郑南舒被杀,家中有同样的,鱼钩造成的破窗痕迹,所以这两件事,应该归纳到同一人头上。在此之前,魔术师收到了一个怪人送来的花,根据邮差回忆,这个人高大,粗鲁,阴郁,但能看出受过良好教育。”

“这两个怪人几乎没有破绽,实际上有着严重的常识性谬误,一个人怎么会同时拥有粗鲁,阴郁,受过良好教育这三种心理特点呢?一个粗鲁又阴郁的人不太可能受过良好教育,因为喜怒无常的人不可能安稳度过学生时代,这方面有诸多研究可以作证。”

“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性格表现得有些粗鲁的人,基本上都有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天性,但是不可能跟人吵很久,要么直接动手,要么回去拿身份证办手续。”

“而一个阴郁且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以我为例,这类人沉默寡言,有时会表现出雷厉风行的特点,他们的精神世界中,理性的占比远多于感性。所以,他们会觉得在办事时和人吵架是毫无意义的,发现问题后立即补救才是他们的风格。”

“完美的分析,现在连我都能发现逻辑上的问题了。”陈平笑着说:“你以前讲过,如果一个人的某些行为集中表现出反逻辑,反常识的特点,那么,十有八九,这个人精妙的表演能骗过绝大多数人。”

“正是如此,我亲爱的朋友。”夏沐风微笑着点点头:“现在,这位先生的人格特质已经开始显现,他的心理特点也非常清楚,我甚至能给他画一张自鸣得意,不可一世的肖像画。”

“现在,第三桌客人就要隆重登场了,在平安夜怪客,魔术道具窃案,邮局怪人,折断的三色堇之后,我们终于凭借着花朵根部沾上的泥土找到了第一个案发现场。郑南舒死在一个密室里,被割掉了左耳,留下了一份自相矛盾的悲剧言情故事手稿。紧接着,就是两封寄给蔡恩霖的挑战书,指出了第二件谋杀的范围,并对她大加嘲弄。之后,我在她的建议下卸去职责,休息了一天,直到今天早上,我重新开始动脑子了。帮邮差找报纸,替人开方子,这些事情要比动脑子累多了。”

“好吧,反逻辑的地方又出现了,凶手为什么要给小蔡写信啊?”

“你认为呢?”

“凶手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她?可是哪个凶手闲得没事,去找推理小说作家的麻烦?”

“实际上,他这样做很保险,既可以稳妥地吸引一般公众的注意,又不至于过早引起警方的注意。”夏沐风笑了笑:“但疏漏就是,如果警方认识蔡恩霖的话,这个计划就泡汤了。”

“可是富兰克林给波洛寄第一封信的时候,贾普和黑斯廷斯也认为是恶作剧啊?”

“他的第二个疏漏是,警方都发现尸体了,技侦都把地皮来回翻了好几次了,第一封挑战书才到。”夏沐风笑了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解放军都南下北宁线了,廖耀湘才刚开始尝试切断补给,东西对进没衔接好,撞枪口上了。”

“这样一来,第二桌和第三桌就有了一定的联系,如果是武断一点的人,他们能直接认为,这三桌人就是一桌人。”夏沐风笑了笑:“实际上,在当时做出这样的结论有失妥当。”

“不错,有没有同伙,是不是交换杀人都要考虑。”陈平说。

“这些小问题同时困扰着我们,啊,主要是她。但我认为,如果单打独斗,我能做的远远比不上她。”夏沐风搓了搓手:“天哪,真冷,我应该戴帽子了。”

“待会儿去易璇家一趟吧。”我说。

“顺便问一下证词。”夏沐风点点头:“我对沈壮飞杀死易青小姐的动机很感兴趣。”

“哦?已经确定凶手了?”陈平问。

“案发现场唯一可疑的指纹,就是沈壮飞的,他有作案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在六个小时内连杀两人,但地理位置只移动了一公里,而且他中午还翘掉了和大学同学的饭局,他们两个关系很好。”夏沐风笑了笑:“最关键的一点是,在他的行凶路线上,有两三个邮局。”

“嘶……你这样一说,他的嫌疑直线上升啊。”陈平想了一会儿:“不过,这些信息从哪儿来的?”

“一切的源头,就是今早的邮差抢劫伤人案,这位邮差先生在抢劫之前,撕碎了两份报纸。另一个邮差为了平息上司的怒火,开始寻找两份失踪的报纸,最终找上了我们。”夏沐风有些难受:“咳咳咳……”他捂着嘴,深吸了几口气:“唔……我的话实在有些多了,之后的事情,就是简单的群众工作和信息交换。附带结论是,那个邮差确实是假扮的,他在印刷厂打伤了一个邮差,抢走了伤者的制服和证件。证词提到了白衣怪物。”

“又是白衣怪物?”

“是啊,白衣怪物,这东西平安夜被提到过一次,今天早上被提到过一次,上午被提到过一次。在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时间,从不同的人口中说出过同一件事,还重复了三次,并且时间不超过三天。”夏沐风精神一振,似乎是被自己的分析吸引,他继续说:“从逻辑上来讲,如果在短时间内获取了多份目击证词,这些证词又多次提到了一个相同的要素,而且有关这个要素的细节在几份证词中能够互相证明……那么……”

“我们至少能证明,这个白衣怪物确实是存在的。”我说。

“要确定白衣怪物是谁,这个白衣怪物能不能为这一长串的罪名负责呢?还是只用为今天早上的两件事负责呢?”夏沐风笑了笑:“让我们看看:平安夜的恶作剧,魔术道具窃案,今天凌晨的邮差遇袭,以及后来的假邮差,用来抢劫的纸面具和失窃的报纸,针对富家千金的抢劫,大规模的故意伤害。这个白衣怪物对这些事情有明显的责任,基于之前的推论,我们可以得出第二个简单的结论,白衣怪物和假邮差是同一个人。”

“依据等量代换的原则,白衣怪和假邮差是同一个人,而假邮差又袭击了七八个人,顺便劫了一位千金小姐的财,并且逃脱了你们三位的追捕。他真是一位久经锻炼,胆大妄为,冷静敏捷,计划周密的人。”夏沐风小声地笑了起来:“哼哼哼……这样一来,三桌客人在逻辑上就应该算成一桌了。准备了一桌饭,招待一桌客人,这下不用担心饭不够吃了。”

“到了这个时候,要解决的问题就只剩下凶手的身份了,侦探小说里最重要,也是最无聊的问题。”叶言芝走了过来,把一包药丢了过来:“医生说这些是你的,终于记得吃药了,值得表扬。”

“谢谢……你的右手怎么回事?有扼痕?你跟人搏斗过?假邮差?”夏沐风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天哪,有两次你都要没命了!把针对咽喉的直刺避开了,之后你们两个合力卸掉了刀子,十七想从背后扑倒他,被甩开了。你追上之后短暂地控制了他,随即被捏住了手腕,手差点儿脱臼了。你选择了放弃,这真好,你那洁白美丽的脊椎总算没有断成两截。”夏沐风叹了口气:“朋友总是宝贵的,这一次我居然差点儿让一个朋友送了命,真是一次严重的失误。”

“其实也不能怪你,早上还没有人把抢劫伤人和这几天的谋杀联系到一起,作为直接责任人的我们反而有轻敌的过失。”叶言芝宽慰道。

“你还是这么喜欢把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并且……一点儿也不笨。”夏沐风苦笑。

“聪明会带来大量的危险,但我从不明哲保身,个人利益和大众利益相比,微不足道。”

“为了……大众的利益。”夏沐风似乎下定了决心:“谢谢你,医生。我应该出去透透气了,你不反对吧?”

“我很想反对,但选择的权利从来都在你手上。”叶言芝笑了笑。

“那么,在把一切推理归纳完整之前,我要第二次询问一个证人。”夏沐风向一个警官招招手:“麻烦你去找一下黄青先生,我有一两个新问题要问他。”

“然后,你们二位也要准备好,我要对一对目击者的证词。”夏沐风对叶言芝和陈平说。

“没问题。”

“我先问问你们,第一个问题,你们能说出那个假邮差的身高吗?”

“和你差不多高,可能比你高一两厘米。”叶言芝回答。

“我的观点和她一致。”陈平说。

“啊哈!真不错,一切都开始产生联系了,只需要再问两个问题,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夏沐风笑了起来:“足够完美的证明,足够聪明的凶手,这太棒了!”

“那个假邮差没戴眼镜,但有严重的近视,不然我没那么容易避开直刺咽喉的一刀。”叶言芝说:“似乎那一刀的轨迹,原本就是偏的。”

“他的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七七之间,也就是说,他要刺中你的咽喉,最高效的办法是把刀放低,制造出高低差之后往上斜切一刀。这样他肯定能割开你的喉咙,但是,他为什么不选择高效的刺杀方式,反而选择直刺咽喉呢?他想赶快逃吗?他为什么要赶快逃呢?”夏沐风畅快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是星期一,今天是星期一!星期一代表着工作,代表着时间紧迫,时间紧迫就代表着凶手必须雷厉风行。一旦凶手浪费了太多时间,他的同事就会发现他不在,就会把他和今天凌晨的邮差遇袭案联系起来,不久会把他和今天早上的大规模伤害案联系起来。他必须在人们起疑心之前赶回去,尽早尽快地规避嫌疑,你们的拖延是有价值的。”

黄青来了,脸上充斥着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夏沐风抬手打断:“我来说吧,七个伤者之中,某位家境殷实的小姐和你的两位朋友先后谈过恋爱,她有可能就是传闻中的校花。我认为,在两任男友之中,她一直倾慕郑南舒,至于和沈壮飞的爱情……呵,这个词有时候真恶心,不过是她家人用来粉饰陈旧观念的糖衣罢了。”

“她不爱沈壮飞,但沈壮飞却一厢情愿地想得到她,并且如愿以偿了一段时日。但最终,这个勇敢的姑娘离开了沈壮飞和自己的家人,不过这样做,让沈壮飞本就扭曲的心灵变得更加扭曲了。”

“于是,这个年轻人开始沉迷于各种恶作剧和绘画,开始偷窃,开始利用自己的专长恐吓神经衰弱的舅舅,开始犯罪,开始杀掉所有导致自己堕落的人,并且渴望获得社会关注。”

“这个危险的罪犯做了什么,大家都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你们也应该知道了。”

“我问你,黄青先生,那个邮局怪人是不是戴了金丝眼镜,手上有划伤?”

黄青点点头。

“那就对了,一个人再怎么伪装,习惯却是不会改变的。”夏沐风笑了笑:“至于他的动机,情杀,嫉妒,厌恶,这些就够了。”

“厌恶?厌恶谁呢?”我问。

“所有的年轻女性。”夏沐风回答。

“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舅舅确实有狎妓行为,估计越年轻干得越多,被沈壮飞发现也不足为奇。”夏沐风笑了笑:“幼时见过狎妓一类的肮脏事,长大后把对性工作者的怨恨延伸到女性身上,就非常顺理成章了。”夏沐风笑了笑:“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看出一个人有没有滥交实在简单过头了。”

“最终结果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沈壮飞一个人干的,他杀了两个人,两个无辜的人,偷窃,抢劫,蓄意谋杀……他就是一切的元凶。”我说。

“没错,你们准备好抓人吧,地址在这里。”夏沐风笑了笑:“至于我自己,有必要找找乐子,亲自去见见沈壮飞了。”

“帽子呢?”

“回来再说吧。”他的身影渐渐消失,没入深冬的雾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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