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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病人

第五个病人

Chapter 4 发疯的教授

06 先讲讲结局

10月26日,夏沐风一大清早就起来了,这是他处理案件时的常态,经过之前的两件案子,我已经很是习惯侦探先生的工作状态了。

而我的习惯是,只要我的朋友开始工作,我就不能再睡了。

于是我认真地穿戴整齐,正准备下楼和夏沐风碰头,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啊,我真高兴。”侦探先生在门口笑容满面地望着我:“你开始尝试真正意义上的早起了,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哦。我原以为要很失礼地把你从香甜的睡梦中吵醒呢。”

“你早上从来都是待在客厅里撸猫的呀?”我疑惑地问:“怎么这次想起要上楼来敲我的门了?难道你终于对猫咪失去兴趣了?不可能啊?”

“是要出去散步吧?”我说:“毕竟这次的事情有些复杂,如果只是待在家里的话,肯定找不出什么线索,就更别提查出真相了。”

“我的意图原来这么明显啊……”夏沐风笑了起来:“哈哈哈……看来你已经完全习惯把我的那点小方法运用到日常生活中了,并且运用得相当不错,这是非常值得表扬的。”

“没错,我们确实有必要出去散散步了,顺便梳理一下案情。”侦探先生苦笑:“看来李栀小姐果然一语成谶,这件案子里到处都是模棱两可,经不起推敲的地方,到处都是互相矛盾,模模糊糊的疑点。”

“等等,你说的是这件案子?对吧?”我惊讶地问:“可是,这样一件小事除了能给某些爱嚼舌根的市民增添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之外,还有什么用呢?又怎么可能会和犯罪行为有关呢?”

夏沐风小声说:“我的朋友,我亲爱的朋友,我的包斯威尔小姐……这一次,在我的职业生涯中应该也只有这一次,我无比真诚地祈求天主,上帝,真主和马克思,希望我能做出错误的判断,希望我真的能如愿做出错误的判断,可是我的经验一次又一次的告诉我,这件事情背后一定有某种犯罪行为的影子。”

“我相信你。”我说。

“啊,我希望冯植同学已经起床了。”夏沐风笑了笑:“我还要向他确认一两个小细节,之后我们才能放心大胆地去散步。”

“那下一步呢?”

“下一步嘛……去见一个朋友怎么样?毕竟连教授这种性子极其孤僻的人都有朋友,我如果没有的话就太令人失望了。”侦探先生眨眨眼。

“你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胜负欲啊……?”我无奈地望着他,摇了摇头:“走吧,先下楼去把问题问完。”

我们下了楼,冯植已经起来了(其实侦探先生完全不需要担心冯植学长的作息,一个优秀的大学生的作息时间普遍比较规律。)倒是李栀因为抱病在身,一般不会起得很早,她也确实没起。

冯植正在认真研究那副眼镜,看到我们,他饶有兴趣地问我们:“虽然夏沐风说过这副眼镜可能不怎么重要,但是我对他的推理还是很感兴趣。”

“啊,那是我为了好玩,现编出来骗你的。”夏沐风笑了笑。

“所以说,这副眼镜确实是个重要线索喽?”冯植笑着问。

“你变聪明了,冯植先生。”夏沐风笑了笑:“这的确是个重要线索,不过也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冯植非常疑惑不解,好奇地问。

“对于教授的事情,我不敢妄言。因为对于他这样在全社会享有崇高声望的人来说,这件事情在处理上如果稍有不慎,无疑会演变成一个重大的丑闻,直接损害到老教授和那位女士的声誉。我想,教授一定不愿意自己和朋友的声誉受到损害。”夏沐风严肃地问:“冯植先生,我想,我应该有权利自由选择处理这件事情的方式吧?”

“您当然有权利选择一切您认为合适的方法。”冯植回答。

“啊,老实说,我不太喜欢敬辞。”我的朋友笑了笑:“不过我已经得到了你的保证,这就很好了。”

“你说你已经找出真相了?”冯植兴致勃勃地问:“那么,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这一点我同样不敢妄言,我还需要再知道一些细节,辛苦你了,冯植先生。”夏沐风抱歉地笑了笑。

“没事,你问吧。”那个腼腆的年轻人微微一笑,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们不坐下来吗?”冯植问:“既然我们要谨慎地研究一些细节问题,那么,坐下来谈不是更好吗?”

“不不不,这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冯植先生。”侦探先生温和地摇摇头:“我只有三四个小问题要问你。”

“第一,你昨天下午在介绍教授的家庭情况的时候说过,教授没有家人,没有孩子,也没有爱人,对吗?”夏沐风习惯性地眯起眼睛,自顾自地低声轻笑起来。

“啊,是的,当然了。”冯植歪了歪脑袋,不解地望着他。

“不不不,这和你后来的叙述有明显的矛盾,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把话说得明白一些呢?”夏沐风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眼睛里充满了鼓励和慈爱,就像一个睿智而温和的长辈开导他遇到困难的晚辈那样。

我的朋友时常表现出一种老成的特质,这是因为他既有强大的洞察力,又有着极其丰富的知识,对待智力不如他的普通人,他又有着远超常人的耐心和循循善诱的习惯。

在我看来,他更应该去教堂里当个神父或者在学校里当个老师,这两种职业都比侦探要好得多,但我的朋友又是一个特别的人,有着圣人一般的内心,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我的叙述有矛盾吗?啊,这是有可能的,可是我找不出什么矛盾啊?”冯植疑惑了。

“嗯,肯定是有矛盾的。”夏沐风笑了笑:“矛盾在后面,你后面说过,十月二十日到二十三日,教授无事发生,是吗?”

“是的。”冯植点点头。

“可是,可是,我的朋友,这明显是不符合逻辑的。”侦探先生笑眯眯地望着他:“如果你的叙述设有问题,教授的发病时间是15日,17日和19日,二十日到二十三日无事发生,二十四日再次发病。那么,按照一般的数学规律来看,教授的疯病,或者说某种独特的老年躁狂症,是遵循了每两天发病一次的客观规律的。”

“而古怪的是,为什么教授在二十日到二十三日会无事发生呢?他本来应该在19日发病之后严格遵守每隔一天就发病一次的病理性规律才对。”

“啊,我忘了。”冯植揉了揉脑袋:“教授的远房姐姐过来照顾他了,应该算是教授的旁系亲属吧。”

“啊哈!那就对了!”夏沐风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果然如我所料,那么,教授的姐姐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是一个挺慈祥的老太太,在知道自己的弟弟可能患上疯病之后,马上就从家乡赶来照顾他了。”

“她近视吗?”

“近视?啊,完全没有。”冯植摇了摇头:“她的眼睛相当好,我来找你们的时候,她应该在做针线活吧。”

夏沐风眼睛一亮:“针线活?晚上吗?”

“并不是,在教授安安静静的那些日子,她的姐姐每天都要花上很多时间缝缝补补,那位老太太似乎很喜欢做针线活。”

“那么,教授发病的时候呢?”

“如果那位老太太和教授待在一起,他是不太可能发病的。但偶尔也有例外。”冯植托着下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谢谢你。”我的朋友笑了笑:“对了,那副眼镜呢?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捡到的吗?”

“啊,应该是二十一日,差不多是六点左右吧。”冯植想了想,又补充说:“我之前也问过教授和他的姐姐,但是他们都说不知道。”

“自然应该是这样,那么,他们对这副眼镜的态度呢?”

“教授倒是对这东西很上心,嘱咐我尽可能找到失主。那位老太太颇无所谓,甚至开玩笑说让我戴上就好了,不必费那么多心找失主。”冯植笑了笑:“我是戴眼镜的人不假,可是戴不上这副眼镜,而且即使戴上了也用不上。一个近视六百度左右的人,怎么能戴那样一副九百度的近视眼镜呢?那样会完全看不见的。”

“嗯,我的意见也差不多。”夏沐风点点头:“因为我的脸形比常人要狭长得多,却也极不容易戴上。”

“失主一定是一位很有特点的女士吧……”冯植笑了笑。

“嗯,当然了。”

“那我们应该找到那位女士问问清楚吗?”我们腼腆的委托人又露出了那种左右为难的,拿不定主意的神色。

“恐怕不行,这样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好的后果……”我说。

“没错,谨慎行事总归是好习惯。”侦探先生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十分从容地补了一句。

“那好吧。”冯植笑了笑:“毕竟我已经向你做过保证了,就不能对二位的行事风格横加干涉了。”

“谢谢,冯植先生。”夏沐风微微鞠了一躬:“我们应该要去大学走一趟,还得麻烦你照顾一下那只橘猫。”

“应该的应该的。”冯植笑了笑,这次是一个很寻常的笑容,我们的委托人终于不再那么腼腆了。

至于李栀,我们倒不怎么担心,她向来都是那种有主见,爱思考的人。

于是我们两个就手拉着手,像两只细脚的灰鸽子那样在街上狂奔,一直到了大学门口。

在学校里竟然也有很多人认识夏沐风,几乎快要演变成一种夹道相迎的盛况了。

侦探先生倒是一如既往地从容优雅,十分得体地应付了所有人的,各种各样的问候。在我看来,他当时的言行举止颇具学者之风,对普罗大众展现出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温和态度来。

他十分愉快地和几个学生攀谈,同他们聊起今早明媚的天气,食堂的早饭和花园里用作绿化的小雏菊的具体品种。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沉默且锋芒毕露的思想家对这许多的笨蛋表现出极温和而又极热切的好脾气。

夏沐风真真切切的愉快使得我非常高兴,他终于愿意和自己认知里的笨蛋们自然相处了,于他而言,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话说,老师怎么会想到学校里来呢?”一个学姐好奇地问。

“嗯?好久不见了。”夏沐风向她点点头:“至于我为什么会故地重游,你看看我旁边的人就知道了。”

“嘶……老师你真去当侦探了?”她有些惊讶。

“呵呵呵……”我的朋友笑着说:“那才是我真正的主业,不过教书育人也很有趣嘛,我偶尔也会回来看看。巧得很,我受托为警方的朋友查一些走私兴奋剂方面的小事情,需要借阅几本专业书籍,你知道的,药学方面的书可不容易在一般的图书馆里找到。”

“哦,岳明姝刚好在图书馆里,你可以开张单子,我给她送去。”我的这位学姐向来人缘极好,为人热情,是个很好的人。

“不了,你还是先跟我们去一趟图书馆,到了地方,我另有吩咐,不会耽搁你太久的。”夏沐风笑了笑。

于是我们三人在校园里悠然漫步,在我看来,秋天里的景致向来是四季当中最为绮丽绚烂的,尤其是今天这样明媚的秋日清晨,是很能使人开心的。

侦探先生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所受的委托,全身心投入到了眼前的美景之中,这是他的一种很了不得的能力:无论身上负担着多么紧要的工作,他对自然之美的欣赏力和欣赏的兴趣却从不见减退。这种科学精神与艺术头脑的紧密结合一直使我十分叹服。

我们散了一会儿步,就静悄悄地去了图书馆,夏沐风找人借来纸笔,飞快地写了几个字,交给那位学姐,他又低声吩咐了几句,就又一言不发地走到深处找书去了。

我心里奇怪,兴奋剂?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怎么从没听他提起过呢?我又想起眼前的委托来,难道那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之所以发疯,就是因为某种兴奋剂从中作祟吗?

可是教授的动机又是什么呢?他这样一个既德高望重又学识渊博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在中国的法律之下,服用兴奋剂是一种明显触犯法律的行为吗?

第二种可能是,教授是受人诱使,被动服用了某种兴奋剂,因此发疯。

但是教授这样一个老人会受到什么人的引诱呢?当今社会,想通过各种诈骗手段骗取老人养老金的投机“金融家”固然很多,但老教授的个人情况实在不像这些人常选择的目标,难道这些投机分子陡然变了口味,开始啃一些难啃的骨头了?

我摇了摇头,暗自否定了这个推测,因为从前夏沐风说过,虽然在普罗大众中莫里亚蒂出现的概率远比福尔摩斯高得多,但总不至于所有的犯罪分子都是莫里亚蒂,那警察们可就都没有活头了。

我后来也想到了一个更可能的猜想,后来也确实验证了我的那个猜想就是事情的真相。这是我第一次未经侦探先生的从旁帮助而独自推理出事情的真相,非常值得纪念,而夏沐风后来验证真相时采用的方法既温和又有趣,具有人文主义者的光辉。

经此一事,我们都成长了很多,一方面,我的推理能力总算完成了由稚嫩片面到相对全面和相对老练的成长。另一方面,侦探先生也总算从之前那种非常不近人情的机械状态变得正常了一些,简单来说,他对一般人的态度也变得像平日里对待我那样温柔而宽厚了。他对广大傻瓜们智力水平上的蔑视也并不像以前那样凡遇一件蠢事,就要为此发一通牢骚了。

这个有些愤世嫉俗的天才因为这件小案子变得宽容了许多,对那些受苦受难的委托人也依旧不遗余力地提供帮助,侦探先生的怪脾气就这样消失殆尽了,对广大人民群众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但这是后来的故事了,当时的我仍未打开思路,于是我就不再多想了,我自以为没有侦探先生那种不找出真相,誓不罢休的出众毅力,于是就先随便找了一本谢林的《先验论》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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