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病人

chapter 2 圣日耳曼轶事

09 Medicamen

夏沐风正在翻看一本叫《在美因茨教堂仪式上为亡灵之祝祷》的书，这本书在西欧地区都不太常见，何况东北半球呢？拥有这样一本极珍奇的书，实在是不可能实现之事。

不过，我倒不怎么关心书从哪儿来，因为夏沐风几乎搬空了他的阁楼，少说也有六十本左右的书，他上午搬书的时候，前前后后搬了四趟，并且都是晃晃悠悠的，所以，关于他的藏书有多么珍奇这一问题应该被合理延后。

我不必专门列出一张书单，只需要列举一两个例子：在那些藏书中，有初版的《海上述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总会有一些珍贵书籍流落民间，而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藏书家，而侦探先生显然适合做这种工作。

傍晚，夏沐风泡了一杯咖啡，桌上放着一盒新买的巧克力威化饼干，他十分愉快地说：“其实我除了这些书之外，还养着一只可爱的小云雀，考虑到猫咪可能会对云雀这种小鸟感兴趣，我就专程去了一趟那个资产阶级朋友家，把小鸟寄养在他那儿。”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在案子还没什么进展的时候提到过他，顾念初？”

“不错，我希望你的记性一直这样好，虽然在不借助药物的情况下，抑郁症对大脑激素水平的影响几乎不可逆。”夏沐风笑了笑。

“如果大脑和眼睛都不可信，那就只能相信双手了。”

“当然，你应该能确保自己的双手尽量做一些有益于身心健康的事，我相信你能做到。”夏沐风眨了眨眼：“如果你觉得无聊，想合法体验一下多巴胺成群涌上小脑的快感，往自己手上来一刀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会教你如何有效止血和包扎的。”

“放心吧，我不会选择那样一种失礼的方法来获得快感。”

“太棒了，这完全是你的自由意志做出的决定，而非其它的负罪感或者愧疚。这在与你同时期的研究材料之中是个罕见的新现象。”夏沐风笑了笑，吞下一小块饼干，等着我提出新问题。

“研究材料？”

“是的，如你所料。”夏沐风笑了笑：“顾念初是个出色的搭档，自从他在精神病院瘸了一条腿之后，他闲着没事，试着查阅了全市范围内的监控网络，当然，这并不需要他的特长，都是合法的。事实上，最近几年所有可能发生和已经发生的犯罪行为都逃不过数据的眼睛，这就是信息化的好处。”

“明白了，所以市局陷入的困境……”

“都是前数据时代的旧案子，并且不太能依靠现代技术。”

“麻烦了……”

“并不十分麻烦，技术永远不能代替人脑。”夏沐风笑了笑：“技术可以相当现代，非常与时俱进，但我们的某些核心思想应该是被造物主设定好的程序，相当古老，甚至亘古不变。”

“比如这件案子和它的副本，与1888年白教堂区针对下层妓女的一系列谋杀，其本质上是否有显著区别？”

“似乎没有，至少从主干上来说，极其相似。”

“我觉得没有必要让开膛手杰克的老套路成功第三次。”夏沐风有点昏昏欲睡：“啊……这可不妙，为什么喝完咖啡会想睡觉呢？”

“老实说，你已经熬了三个晚上了，只休息了四小时，而且还可能只是浅睡眠。”

“谨遵医嘱，”夏沐风笑了笑：“如果有人找我……嗯？不妙……”

“怎么？”

“虽然顾念初足够深居简出，也不热心公益和附庸风雅的艺术品，事实上，或许连最老练的职业经理人都不清楚他有多少资产。但是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换了个地方，一个极其注重隐私，热衷于看着全市的实时监控打发时间的人相当清楚我的动向，他也知道凭他几乎不可能解决目前的案子，总要有人去砸碎罪犯的膝盖，而把这件事交给一个因故致残的隐形富豪去做显然十分失礼。他需要我去帮忙出一下勤，一直如此。”

“所以你在奇怪，一个和你关系紧密，彼此之间有着超常信任基础的好友兼前搭档为何在如此重要的时刻不来找你？”

“是啊，太奇怪了。”夏沐风笑了笑：“要不，咱们去找找？”

“当然可以。”

“明天吧，他的作息非常健康。”夏沐风眨了眨眼，翻开一本书：“Medicamen?有意思……”

“似乎是medical的同根词？”

“准确来说，语源一致。”夏沐风愉快地说：“拉丁语系是除中文外，最完美缜密的语言系统，我讨厌英语，在整套系统中，它是最蛮横无理的一种，包括但不限于歪曲原意，胡乱解释甚至强加释义，盎格鲁—撒克逊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胆大妄为的强盗，所以英语中的强盗逻辑也不在少数。”

“那这个词的原意……”

“医者自医。”夏沐风笑着说：“把伟大的自救行为完全归功于药物是很失礼的行为。”

“我相信你能做到。”我盯着他。

“目前为止，我已经找到了最伟大的事业。”夏沐风笑了笑：“一会儿见吧。”

夏沐风所言极是，医者自医的确是个非常非常复杂的问题，很少有人有这样的勇气。不过，幸好我不用担心他的睡眠质量，夏沐风在任何时候都能原地入睡，像极了一只猫咪。

晚上，夏沐风在我整理手稿时醒来，他好奇地问：“在写日记吗？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当然不是，我在写传记，和我们有关的传记。”

“唐医生也干过差不多的事，仅就文学性来说，差强人意。”

“一个人最有趣的时候，很可能是他患上心理疾病的时候。”

“不完全正确，是身心都受创的时候。”夏沐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同意。”

“如果条件允许，心理医生和研究材料，或者说病人应该同居才是，这样才有利于互相了解和学术研究。”

“嗯哼……？”

“不幸的是，我有时不止处理心理问题，还包括火场救人，缝合伤口，做饭，照顾病人……”夏沐风苦笑：“而且我似乎乐此不疲。”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啊……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不过仅限陆生动物和某些体形庞大的海鲜，鱼我还是能搞定的。”

“做饭和画画都是比较花时间的事情呢。”

“所以说非必要，不下厨啊。”夏沐风想了想：“我本来并不十分擅长面对有童年阴影的法医，多亏顾念初定下的那条规矩……”

“是什么？”

“救人的时候，不问为什么，不问该不该救，也不问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