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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病人

第五个病人

Chapter 1 无物为真

04 安息日

夏沐风醒来的时候,岳明姝早已趴在他的膝盖上沉沉睡去,乌鸦落在他的肩上,歪了歪头,用一种质询的目光盯着他,又盯着岳明姝的睡脸,最后和夏沐风四目相对,似乎在期待什么。

“人都是会睡着的,我亲爱的小家伙,我刚从地狱回来,她只是睡着了,像成千上万个熬夜的女孩子那样,安息日快乐,我最好的信使。”

乌鸦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摇了摇头,夏沐风轻轻地笑了笑:“你不想听这句话吗?你知道的,我的记性一向不好,久违了,老友。”乌鸦静静地待在他手边,嘟囔着什么……夏沐风看着熟睡的岳明姝,突然一阵头疼,好在他很快就恢复了神智:“呼……又来了……总算是想起一些有用的东西了……看样子会很有趣的。”夏沐风的脸上露出极为愉快的笑容来,苍白的脸也逐渐有了血色。他剥开一颗糖,“如果把糖直接塞进她嘴里会怎么样?”夏沐风一边低声地自言自语,一边穿上斗篷,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纸条掉在地上,乌鸦把纸条叼回到他手上,夏沐风细心地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有些潦草,但很明显的,如果留下纸条的人认真写,是很好看的。

纸条上这样写着:“我告诉你们,应当为这些人伸冤了。”夏沐风缓缓背出了那段话

“耶稣设一个比喻,为要叫我们时常祷告。主说,城内有个不义的法官,既不尊敬世人,也不惧怕上帝。城外有个寡妇,日日在法官面前求告:我有个对头,求您为我伸冤。法官多日不准,但有些动摇:为免她终日烦扰不休,我还是尽快为她求个公道吧。我告诉你们,应该为这些人伸冤了,然而人子来时,遇得见这信德吗?”夏沐风闭上眼睛,仿佛透过经文看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友,岳明姝也在他的念诵声中渐渐清醒过来,“你刚刚念的是《路加福音》?”

“早上好啊,要吃糖吗?”夏沐风起身,弯腰行礼:“安息日快乐,愿你心宁平安。”

“啊……说到安息日……今天连上帝都在休息呢。仔细想想,好像也只有上帝在休息。”岳明姝笑着说。

“世间众生奔忙,似乎只有吟游诗人什么都不用做。”夏沐风的声音中透露出莫大的愉快,“有风的日子一直都是好日子。”

“要是你早生一千二百年,就没有圣本笃什么事了。”岳明姝笑了笑,接过他手上的糖,“本笃会没有书呆子,而现在嘛……”

“很正常啊,现在很多人都像浅水里的鱼呢,被主观唯物主义毒害而放弃各种意义上的祈祷,被物欲左右而放弃劳作,为功名利禄学习并美其名曰追求更好的生活,享乐本是至善之事,却总被曲解成放纵肉体。虚无主义泛滥,公知遍地都是。无数人为之奋斗的理想社会到头来孕育出一堆蛀虫,好无聊啊……不过呢,总会有人找到药方的,我就在这儿当个神棍就好啦。”夏沐风慵懒地说。

“诶?你是这样认为的吗?”岳明姝对这句话很感兴趣。

“神棍比精神病听起来好多了,不是吗?因为知道人们的小算盘而被说成精神病的日子真好笑,好消息是,我生来就是精神病人。”夏沐风温和地说。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从这个世界上离开了……”

“只是去把撒旦挂在高高的路灯上,然后去见马克思而已嘛。对头脑清醒的人来说,死亡无非是另一场伟大的冒险。”夏沐风轻轻地笑起来:“《死在安息日》……真是个不错的标题,有兴趣写篇作文吗?永远没有截稿日哦。”

“你知道的,我并不擅长写文章。”

“不,孩子,你身上的虔诚足够我长住世间,所以,当我不得不离开这个不算太美好的世界时,请为我们留下一些东西。注意,是我们。仅仅是你我二人,当然啦,你也可以拿这个题目去祸害你未来的学生,收集他们的故事,在某个有风的夜晚念给我听,如果我有幸活着;会藏在人群中把故事听完,如果我早已离去;那么每一缕向你吹来的风都在听你讲故事。”夏沐风第一次露出明显的笑意。

“……”岳明姝沉默。

“有风的日子一直都是好日子,替我去见个人吧。”

“那个法医吗?”

“对,她可是个麻烦的家伙。”

“连你也……”岳明姝欲言又止,后半句话是“会觉得麻烦吗?”

“重度PTSD,易怒,但是很聪明,厌世,够麻烦了。”夏沐风解释着,言语中带着特别的忧伤。

“她是怎么……?”

“保密。”夏沐风眨了眨眼,平静地看着她。

“好吧。”岳明姝叹了口气,不再追问。

“等到了秋天,和她一起摘朵石榴花吧,像她这样的,现在还有一棵自己的石榴树的人,应该不多了吧……”夏沐风苦笑。

“这只乌鸦是……”岳明姝总算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一个朋友的……遗物。”夏沐风顿了顿,叹了口气。

“能被你称为朋友的人,都是怎样的存在啊?”

“简单来说,都是死人。”夏沐风的声音拖得很长,很长……

“连你也……”岳明姝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个普通人?我一直都是啊。”夏沐风笑着补充道。

“那么,我想做第一个死在你后面的朋友。”岳明姝慢慢地涚。

“那我也要争取活久点儿啊……”夏沐风搓了搓手,慢悠悠地说。

“我遇见了最好的老师啊……”

“是吗?真是出乎意料啊……”

“你个傻瓜,不要什么都往最坏的地方想啊!”岳明姝有些生气。

“怎么会呢?你的确是我最好的学生啊,虽然我并没有认真教。”夏沐风假意心里发虚,露出标志性的,眼带挑花的慵懒笑容。

“嘿哟!哪敢劳烦您老认真教啊?我脑子非炸掉不可。”岳明姝扮了个鬼脸,朝他吐了吐舌头。

“你其实挺喜欢的吧?”夏沐风当场戳穿她,顺带摸了摸岳明姝的一缕乱发:“挺软的,好像兔子啊……嘿嘿。”岳明姝对他这种一会儿冷得像千年寒冰,一会儿吊儿郎当,老不正经的多变态度简直见怪不怪,吞下手上的糖块,边吃边回敬他:“要不是你堪称绝色,早被人打得找不着北了。”

夏沐风抬手,又重新回到那种安静的状态:“前半句留给你的法医姐姐,后半句嘛……你懂得。”夏沐风露出“和善”的笑容。

“好家伙……现在想想,割掉强奸犯的脸确实符合你的作风,怎么处理的?”岳明姝想起那个猎奇传闻,瞬间明白了一切。

“越传越离谱啊,奸杀幼女,分尸喂狗,本来就挺猎奇的,那老流氓涟刀子都不会用,跟个麻袋似的,我那还算正当防卫呢。大家义愤填膺,我嘛……成狗之美喽。怎么?当我汉尼拔呢?”夏沐风认真地吐槽。

“啊不不不,哪敢哪敢?”岳明姝笑得很灿烂,相当欲盖弥彰。夏沐风这回没有戳穿她,又掏出两颗糖:“呐,都给你都给你。”极为认真地看着岳明姝,露出一个正儿八经,怎么看都不像装出来的笑容,眯着眼睛,像个孩子。他的实际年龄也的确只有十九岁,但是他本人总记成十八岁。但他给其他人的感觉却是拉斯柯尔尼科夫和玛尼罗夫的综合体,阴郁古怪又懒散,但实际上夏沐风的伪装相当严密,岳明姝跟他一起待得久了,无形中变得相当细心和严密。但是她知道,这仅仅是他学识中的冰山一角而已。她的老师,正是夏沐风的养母。她依稀记得老师这样说过:“小夏是在跟你玩呐,这孩子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不上他的思维了。”

两年过去了,岳明姝越来越觉得老师的话只能信一半。这哪是在跟她玩啊?简直就是把她当女儿看嘛!话是这样说,但是她确实很喜欢夏沐风,毕竟,他可比医院里大部分只知道开药的心理医生靠谱多了,而且他精通撒娇卖萌,外加知识储备量堪比图书馆,再加上长相清秀,弱不禁风,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完全是顶配团宠嘛!奈何这位爷极端禁欲,完全像个本笃会修士。只是偶尔学学太宰治,研究研究如何殉情的问题。岳明姝忍不住对他说:“你知道吗?小蔡会画画,而且画得很好哦。”

“那很好啊,可以蹭画了,啊对,你也可以找法医姐姐蹭饭哦,她做的腌萝卜干挺好吃的。”夏沐风意犹未尽的补上一句。

“诶?你不是说……”岳明姝大惑不解,声音拖得长长的。夏沐风愉快地看着她:“一个病人,因为各种原因,会对外界抱有极大的敌意,她也不例外,第一次见面就嚷嚷着要砍了我,幸好我出刀速度比她快,否则三年前就去见马克思了。那孩子……父母都不怎么称职。”夏沐风意味深长地说。

“这样啊……”岳明姝面色凝重,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陷入沉思之中。夏沐风欣慰地看着她:“不错嘛,终于有点儿样子了。还有十二颗糖,给你俩八颗,算是喜糖喽。”岳明姝嘟了嘟嘴,回敬他:“哪有给别人送喜糖的?再说了,您老这性取向多少有点儿……”

“无性恋,恐婚恐育,两个女孩子,俩爷们儿,还是一男一女,对我来说都差不多。你有什么高见?”夏沐风笑眯眯的抖出自己的性取向,把话头丢给岳明姝:“只有女孩子才懂女孩子嘛,对不对?帮个忙嘛……求你了求你了。”

“诶诶诶?你别这样……我帮我帮。”岳明姝意识到,再让他说下去,自己迟早要顶不住,然后母爱泛滥,被他拿捏,遂当机立断,麻利的应承下来。但又一想,坏了,正中夏沐风下怀,“无论怎样都逃脱不了被拿捏的命运吗?”岳明姝瘫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

夏沐风飞扑过来,一把搂住岳明姝的脖子,轻轻地刮了刮她的脸:“谢谢,安息日快乐。”说着,就把一张纸塞在她手里:“她住得比较偏,等明天再去吧。对了,能帮我找找《***选集》的第五册吗?”

“啊,那本吗?可是不准外借啊。”岳明姝轻声说。夏沐风笑了笑:“那行,前四本,外加《圣经》。”岳明姝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吹了口气:“你啊,还是这么奇怪,别死那么快啊……”

“我尽量吧……”夏沐风搂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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