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病人

Chapter 1 无物为真

02 诗人的工作

“叫人活着的乃是灵，肉体是无益的。”

—《约翰福音》

“如果被夏沐风缠上的话，就什么办法也没有啦。”岳明姝在日记的开头处这样写道。她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发现世界在崩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变得面目可憎，吵吵嚷嚷，是原罪在我，还是本就如此？”她越来越恐惧，“所有人都是扭曲的，无论是看上去还是这些人的心，只是扭曲的程度不同罢了。”她的身体日渐消瘦，“我快要疯了，全部的理智都被拿去应付贪得无厌的父母，急于求成的老师，还有那些奇怪的梦……如果可以去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就好了……”

她在写下这段话不久之后离开了她所熟悉的环境，切断了和所有人的关系，游荡在所有可能找到书的地方。“终于结束了，愚蠢至极，浪费生命的三年时光，在去上大学之前，我得先处理一下自己的神经衰弱……”

彼时的夏沐风正窝在大学图书馆写他的毕业论文《论犯罪》，加上答辩，一共花了他五个月时间，之后他就开始研究神学和毒理学，练习缝合伤口，在有风的夜晚徐徐而行，白衣白袍，一副牧师打扮。

他的笔记本上第一次出现了诗歌：

地上的贤王以灵魂作筹码，

将七十二位地狱之王带回尘世。

魔神厌倦了地狱里的苦工，

喜爱人间的自由。

于是祂们问：

“亲爱的所罗门，我们可否长住人间？”

“你们若要长住人间，就必与人和睦。”贤王笑着回答。

当贤王结束他在世上的寿命，

七十二位魔神也仅有两位留在人间。

“我们从撒旦权下脱离了！”位列第八的魔神愉快地笑道。

“可天众尊贵纯善，你我皆是戴罪之身，又该往何处去呢？”第七位魔神有些疑惑。

“与所罗门王的契约已经完毕，你我皆有自由傍身，既然羞于去天堂，不如与万军之神一道，见证人的兴衰。”第八位魔神如此提议。

魔神阅世之旅，就这样开始了……

在这些文字旁边的空白处，夏沐风画上了七朵百合花并认真地写道：“诗人的工作，无非是记住每个人的和每朵花的名字，很简单，也值得花上一辈子去做，与神同行，一直都是很有趣的事啊……”

夏沐风在一个风雪之夜见到了岳明姝，“被冻得瑟瑟发抖，像只兔子，死里逃生的兔子，又是个被人折磨透了的小家伙……幸好我泡了两杯茶，全给她吧……”夏沐风的日记中这样描述和岳明姝的初见。

“你为什么会来找我呢？”夏沐风的脸上浮现出略显疲惫的笑容。

“我不能和人正常相处，由人所构成的世界只有压抑和苦闷，我待不下去了，你是我能打听到的唯一一个异类，所以我就来找你了。”岳明姝有气无力地说。

“哇哦，我喜欢这个评价，还有呢还有呢？”夏沐风突然有了兴趣。

“你不好奇我的名字吗？”岳明姝有些疑惑。

“我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了，让我想想……岳明姝？”夏沐风开始凝视手上的绷带，然后摘下兜帽。

“！！！”岳明姝惊呆了，不由自主地盯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人。

“不必惊讶，记住所有人的名字仅仅是诗人最基本的工作而已。”夏沐风戏谑地笑道，歪了歪头。

岳明姝咳嗽一声，一阵头晕……

“年纪轻轻的，神经衰弱？？好家伙，好家伙……”夏沐风扶住岳明姝，开始自言自语，顺带把一杯茶放在她面前，茶叶的清香帮岳明姝找回了神志，这种香气明显出自夏沐风之手，岳明姝看了看他，夏沐风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慵懒且古怪的笑容，只是这一眼，岳明姝就完全理解了“异类”这个评价。

“那是一种极古怪的，既像凝视深渊，又像直面不可名状之物的感觉，一股奇怪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和从前对周围人的厌恶感完全不同。而他仅仅只是看了我一眼而已。”

夏沐风笑出声来：“恭喜啊，还能流露出恐惧，就说明你还有救，沉默的羔羊永远比聒噪的云雀有趣。”

“什么？”岳明姝的好奇心一下被激起，问题几乎脱口而出。

“一个故事，大概是说，恐惧是永远沉默的羔羊，它藏在某处，暴躁易怒，畏畏缩缩，被撒旦拔去了舌头。最后，它吊诡地发出了古怪的声响，然后同样诡异的消失，它本来就不是上帝的造物。现在，来做做阅读理解吧。”夏沐风眨了眨眼。

“我们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可以确定的是，诗人并没有找到这只羊。有一种猜测是，将死之人会见到这只羊，但是，什么才能杀死诗人呢？大概只有他自己吧。被夏医生缠上，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