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篇：三

舒敏被葬在李思飏的衣冠冢旁，路途中婴儿的啼哭，人们的哀嚎成为他们心中难以忘却的声音。

村民把灾难的源头归结于暗信身上，一定是他带来的灾难，他是那个祸根，村子的不幸都是他带来的！人们的愤懑需要有怪罪与宣泄的对象，恰巧，暗信便是那个最佳人选。他阴沉的性格总给人以生人勿近，闲人勿扰的感觉，自李舒敏离世后，他变得更加沉默。他们兄弟之间也鲜有交谈，因为光信也不喜欢与别人多做交流，或许是不擅长组织语言罢。他只喜欢一个人安静地研究书籍，他也不喜欢笑，似乎永远都是一副严肃的样子。父母的逝去使他提早成熟，不再有心与其他孩童玩耍，反而他觉得这么有些幼稚。

许是这发泄有了对象，人们对暗信大都冷眼相待，有时，会有孩童在一旁不断喊他怪物，但他从来没有回应，只当这些话是浮云。

久而久之，那些孩子们愈发大胆，不仅仅是言语嘲笑那么简单，因为不论他们做什么，家里人也从不会过问。有时，光信会发现暗信身上多了些伤痕，每次问他，他总是一笔带过，或是极为敷衍地回应是擦伤。原因很简单。他觉得光信没有必要关心那么多，或许是想减少一些负担，他便从未提起被那些孩子围在角落欺辱一事。他们都还是孩子，并不像大人那样能看清某些事。光信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替他处理伤口，作为兄长，他需要时刻关注那些人，他不能让自己的亲人受到更多伤害。

那日，他在街道一个狭小的巷子里看到那些人，他们算是村里有名的熊孩子，常常会去欺负弱小的孩子。他们又将暗信逼到墙角，即使他做出反抗，也因身形弱小，他们又人多势众，谁又会去关心他只是五岁的孩子呢。拉拉扯扯中，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他们娇生惯养的，力气极大，暗信没有一点反制的能力。光信早已看不下去，以多欺少又算什么本事！他顺手拿起一旁的石板，也不再问什么，向带头的腰部挥去，一瞬间，石板碎裂，带头的孩子倒在地上，疼得直吸气，“若是再放肆，他就是你们的下场！”其他孩子看到老大被一板放倒，都作惊雀散去。他放下石板，这是……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力气的？他反应过来，这石板少说有二三十公斤，且抛开这个不谈，他只关心暗信的伤势如何。“你……伤口又裂开了，别动，我带你回去。”光信顾不得暗信身上的血污，背着他到家，路上走得很慢，生怕伤口又渗血会让他更疼，“你这么做，他们找上你怎么办。”光信不回答，直到回家，他才回答，“若是连你都保护不了，我就不配做这个兄长。”药物触碰伤口的一瞬间，暗信猛地颤抖一下，“疼就直说，在家人面前又何必隐藏自己的感觉。”“嗯。”他下药的力道又轻了几分，尔后又是一阵沉默。他关上门，坐在台阶上，萌生了练武的想法，如果自己会武道，那就能保护他了吧？

村里有位老爷爷，活了一百多年，懂得很多，又尤为喜爱武道，或许可以向他讨教一番。老爷爷虽然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还是非常健康，光信提到学习武道时，老爷爷欣然同意将自己收集到的几本关于武道的书拿出来送给他，让他自己钻研。趁着天黑没有什么事，光信不断翻看书籍，“白绫……”他被一则有关白绫击伤数百人的记录吸引，“一条白绫真的有这么大的力量吗。”他不禁心生疑问。

第二日，老爷爷找上他们，手中握着一条洁白的白绫“小子们，莫要看白绫柔弱，辅以力量，它可是能取敌人首级的存在，就像做人，不要急于将自己强大的一面展现，要懂得隐藏实力，不要受人欺负，也不要欺辱他人，要忍得住别人的言语嘲笑，记住，你是你自己，不要遵循他人教条，这武道啊，也像这白绫，柔中带刚，刚柔并济，方能天下无双！”说罢，老爷爷手卷白绫，为他们挥动，白绫扫过地面，扬起一片尘埃，一抬一顿，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巨响，仿佛空气被这白绫割裂开来，老爷爷突然将手中的白绫抽向他们中间的木桩，“咔擦”一声，木桩应声碎裂成两段，白绫划过他们的身边，衣服也被绫边划破。老爷爷又猛地收手，白绫听话地回到手上。“这白绫真的那么厉害。”他们不免有些惊讶，老爷爷听罢哈哈大笑，“当然！不过我老了，没有什么力气了，若是你们练成，这白绫的威力可不止这么一点呢 ! ”之后便是“手臂发力，要多多练习……”之类的话。倒是那句话，让他们懂得了一些。

这练习白绫，可并非易事，且不说他们年龄小，基本的力道还不足以将六七米的白绫施展开。当光信再去找老爷爷时，老爷爷笑着说，不急不急，学好一门本事可没有那么容易，要将心融入这白绫里。他们永远想不到，这白绫，耗费他们近二十年来精通……而甩好它，要人不知多大的手臂力量和精力才能做到。

也不知何时开始，人们相信是天神降罪不下雨，可能是有人让他们不高兴，才会让这里滴雨不下。其实事实并非如此，三年前，神界负责雨水的神官时雨天司开坛布雨时，发现理当照常施雨的神器祈雨扇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是受到另一种力量的压制，他反复驱动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天司下界察看时才发现，这李村有两种力量交织，其强大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一种是他们熟知的神力，那种极为纯净的光明之力。而另一种，并非神力，也非魔种的力量，虽然同属魔道派系，但这种更为复杂难控制。它们大大限制了祈雨扇的能力，影响了这一带的降雨。为了李村的百姓能够生存，他引导人们开凿水渠，从别的地方引进水源，灌溉庄稼，村民为了感谢天司的付出，每年都会进行祭拜仪式。

自祭拜习俗开始后，暗信几乎每日都会被噩梦惊醒，梦中他似乎处在一片深不见底的湖内，并且不断下沉，他不断地挣扎，想要离开这片阴冷水域，却越陷越深，甚至有一双双漆黑的鬼手试图将他拉入深渊。慢慢地他感到呼吸困难，溺水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他的意识一点点涣散，每次在这时候，他就会醒来，而那窒息感又瞬间消失不见，但刚刚的一切那么真实，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我这是……怎么了。”他拭去额间冷汗，一丝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蔓延。

窗外，雨点淅淅沥沥，这是几年以来第一次降雨，化解了干燥的气候，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植被吸取着甘霖，燥热天气被雨水冲刷而去，天地一片清凉。光信坐在台阶上，看着雨水敲打着屋檐，伸手接下雨滴，一丝冰凉传来，小小雨滴中，蕴含着生命的活力。

自被惊醒后，暗信已无心再躺下，他推开窗板，雨点落在窗台，那清新的空气一点点扫去他心头烦躁，夜色静谧，唯有这雨点清脆，远处天边传来鸡鸣，他的视线与光信撞上，隔窗，他们互相抱以默契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