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忆往昔（二）

终究，还是来迟了。

当两人远远看见大厦下围满的人群时，全身都忍不住战栗，恐惧感遍布全身。

祁祈下意识的想要拉走凌萱，却不料小凌萱先行抽走了手，步伐凌乱又匆促的往人群跑去。

“阿萱。”祁祈想要拉住她，伸在空中的手却猛地停住，眸光微闪，终究还是任由她跑过去，自己也不放心的跟在她身后。

两人拨开人群挤进去，看见面前的一幕时猛地愣住，眼睛被刺痛着，喉咙像是被人掐住般，难以呼吸。

凌萱颤抖的双唇蠕动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无声的呢喃着“姑姑”二字。

她们面前，一个拿着红白棉花糖的小女孩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女人，一双蓝眸中充斥着支离破碎的光彩。地上，与她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中年女人倒在血泊中，一身米蓝衣裙上都是鲜红的血液，妖冶得如一朵巨大的玫瑰花，脸上毫无血色，嘴中渗出的血为她无色的嘴唇染红，显得极其刺目。

半响，小女孩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在她身旁跪坐下，忽地扯起一抹明朗的笑容，将手中的棉花糖递到她面前，语气轻快道“妈妈，你看，我把棉花糖买来了。虽然现在这个时间有点晚，那边的小吃街都差不多关门了，不过好在我赶得及，买到了最后一个棉花糖。那个叔叔人真好，听我说明天是我生日后，就不收我的钱，直接就把这个棉花糖送我了，他还提前祝我生日快乐了尼！”

“只是。”小女孩嘴一瘪，难过之意尽显，闷闷说着。“只是，它掉了，就这么掉地上了，可是妈妈，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不小心踉跄了一下，最后一个棉花糖了，但，但是，应该还能吃的吧，棉花糖只是变红了，棉花糖也有红糖棉花糖，所以还是能吃的对吧妈妈......”

祁祈不受控地往后踉跄了一下，面色煞白地看着那个宛如玻璃娃娃的异瞳小女孩跪坐在地，举着那个明显染着鲜血的棉花糖，嘴巴一张一合的说些什么，可具体在说什么自己已经听不进去了，眼前的人与凌萱所说的那个形象重合，却又有所不同。

耳边，是人们七言八语的议论声。

“还真跳呀，我还以为是唬唬人的。”

“怕是受了什么情伤吧，现在的人呀，为了那所谓的爱情真的是要死要活的，唉！”

“看那孩子也不过五六岁吧，这人怎么就那么自私，自己是一死了之，留下这么一个孩子可怎么办？真是造孽呀！”

“那小孩怕是疯了吧？她竟然在笑，这都能笑出来？听她说的话，那可是她的妈妈。”

“怎么看着她们那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我想起来了！她们是不是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犯’明星母女俩！”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说了这么一句，四周瞬间就炸开了锅。

“哦对！这女的怕不是畏罪自杀吧！”

“有可能，也难怪这小孩笑得出来，小小年纪都敢杀人了，这种人能有什么良心。”

“就是就是，真的是心理变态，怎么不跟着一起死了算了！”

“那个，你们这话说得，有点过分了吧。”一女生怯怯开了口。

“怎么，难道我们有说错吗！”女人一个白眼甩去，冷声应道。

女生畏惧地缩了缩脖子，蠕动的嘴还未再反驳些什么就被身边的朋友拽着离开。

凌萱使劲抹干眼泪，冲小景汐跑了过去，没有站好踉跄了几步，几乎跪在了她面前。

“小...小汐...”

凌萱抬手想要给她一个安慰抱抱，却害怕，可自己在怕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几度收回颤抖的手，眼泪控制不住的掉落，难受堵在喉咙出不去。

无论凌萱怎么喊她，景汐一直没有反应，看着唐染的蓝色眼眸里已然黯淡无光，嘴巴喃喃低语，她短暂的失神让凌萱无比害怕。

小景汐垂下眼睑，将棉花糖拿到嘴边抿了口，再次开口。“妈妈，棉花糖不好吃，好苦，真的好苦......”

棉花糖，怎么可能是苦的呀！

四周的人们一下子噤了声，惊愕的看着她吃下染血的棉花糖，她嗓音奶酥奶甜的，那一声声空洞无情的好苦如同神明低喃般唤醒人们心中那存有的善意，对她不免多了几分怜悯。

所有人都没发现，人群后面，一男人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往后踉跄一下，浓烈的罪恶感油然而生，喃喃自语地道着一声声“对不起”。

一旁，小女孩眼含着泪看着突然被抽离的手，有些茫然的看向他，一声“爸爸”还未喊出口，就见他转身逃似的跑开，步伐的匆乱间颇有一番落荒而逃的意味。

女孩一怔，回头同情的从人缝间看了眼那异瞳女孩，抿抿唇转身去追男人，眼泪也在转身的一瞬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她知道的，人与人之间虽不能感同身受，但失去亲人的那一份痛苦，她明白的，那是一种钻心的疼，让人窒息。

那时的她只以为爸爸是联想到了妈妈伤心过度，并未深想，所以很不理解，为何爸爸经此一遭之后，身体会每况愈下。

“bibubibu~”的警笛声终于在远处响起，逐渐大声。

祁祈猛地回神，连忙跑过去将小景汐手中的棉花糖抽走，明知已经晚了，但祁祈还是用另一只手捂住她的眼，带着颤音开口。“别看了，别看了。”

双眼突然被捂住，自己一瞬间置于黑暗之中，小景汐身体微微一颤，轻眨双眼，便无动于衷，依旧保持着刚刚吃棉花糖的姿势，仿佛定格了般。

凌萱已经哭哑了嗓，又轻唤了声。“小汐...”

“警察，让让！”铿锵有力的男音响起，人群应声让开了一条道。

看见眼前这惊心的一幕，落泷瞳孔一震，平时那坚韧挺拔的身躯一时竟也有些不稳地晃了下，痛苦梗于喉咙间，低头看着自己在发抖的双手。『OS：为什么，我不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再快一些，我就能抓住她，就能抓住她的！』

凌萱抬起通红的双眼看向那抹熟悉的身影，试图从他那里汲取一丝安全感，映入眼帘的却是他那瞬间苍老的悲戚模样。猛地怔住，平生第一次觉得，爸爸也不是永远坚不可摧的。

祁祈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落泷，心中升起一股酸涩与无力感，看向凌萱的眼神满是心疼。她懂这种感觉，就像是平日里撑着的擎天大柱碎了，只剩自己孤立无援。

“警察，让让，让让！”四周响起了警察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那些穿着白衣大褂的医护人员。

凌萱看着那些白衣医生对唐染进行了最后的检查而后宣告死亡，眸光逐渐变得冷寂，泪水已然流不出了。

小景汐似乎料到了般，在医生准备抬走唐染的尸体时猛地拍开祁祈掩在自己眼前的手，扑到唐染身上，一脸戒备地盯着那些医生警察，大声喝道。“别碰我妈妈！”

所有人都被她突然的举动惊愣了一下。

站在她对面的女医生措不及防的对上她的眼，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一双蓝眸中没有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纯真烂漫，而是满眼清冷，冷得让人觉得阴森。

“小朋友......”

她死死盯着面前的医生护士警察，看得很用力。

医生柔着声开口的话在小景汐的冷冽的目光下戛然而止，一时间，不知所措。

旁边的同事警察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落泷才缓步走到她身旁蹲下，伸出手试图拉开她，颤着音开口。“小汐，松手吧。”

小景汐恶狠狠地甩开他刚触碰到自己的手，冷峻的脸上满是倔强。

凌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举动，眼中尽是漠然，双腿因跪坐太久而阵阵发麻着，缓缓站起的身躯有点晃动。

祁祈伸出的手僵停在半空中，张开的嘴在她那冷淡的眼神下无声的闭上。

凌萱只是瞥了祁祈一眼，便重新将目光落在小景汐身上，冷着声开口。“落景汐，松手！”

许是她哭太久，嗓音带着几分沙哑，但也丝毫不影响她那带着冷意开口命令的强烈压迫感。

小景汐闻言猛地扭头瞪着她，蔚蓝色的眼睛突然变红，布满了血丝，像是有万般情绪要冲撞出来，但又被死死压住了。

看着她这模样，周遭的医生护士不免有些同情，想要开口安慰却又觉得那些话太过苍白无用。

“松手！”又是一声命令。

小景汐紧紧的抿着唇，白皙的小手攒成拳，垂下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慢慢抬起压在唐染身上自己的半边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