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木“清清，你该走出去了。”
那是第七年，我站在高大的雪神像下，看着逃窜的百姓，四处追逐的杀手，将冰川世界变成了人间炼狱
鬼木 “我从来都不信你情愿如此。”
清清 “你不相信，不代表我不愿意，众生不是冷漠吗，那我就做最冷漠的那一个，更何况他们只是冰人，又不是真的人。”
鬼木 “清清，女娲娘娘柳叶泥子造人，视人如亲子，你呢，雕冰造人，就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次次受折磨死去。”
清清 “这话我都听腻了，你知道的，我根本不会听。”
鬼木 “说来无用，可不能不说，是我自己看不过去罢了。”
清清 “你大可以离开冰川，待伏秀下令，等我回到琼玉大展身手，彼时我们人间见。”
鬼木 “四方势力最近集聚琼玉，方圆百里，暗藏了不少穷凶极恶之人，血染琼玉，真的要这样吗？”
清清 “鬼木，你总需要适应，你的主人就是这样杀人如麻的妖，你没资格去选，也没办法去选，总有一天你刻进灵骨里的残忍会觉醒，等到那个时候，你就能理解，清杀人的时候，到底有多痛快。”
鬼木撇过头，昨日他回到琼玉城，总是忍不住将他们的脸与冰川世界里联系起来，逐渐化成冰柱的王大娘，被放尽全身血液而死的周稳玉，活着就被恶鹫分食的峦泽...
他学会了麻木，但并不代表他会变得麻木，他越来越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站在雪神身侧的每一刻都让他毛骨悚然，鬼木恐惧的是清清的内心
她的心里住着一个催促清清为非作歹的自己，劝服清清收回自己的怜悯与善良，势必要将曾经遭受过的苦难带给所有人。
冰川顶部突然放光大亮，一发利箭从天而降，直冲清清颅顶而来，在距离七寸之远骤然停下，缓缓横放，落在清清伸出的左手上，展开后化为一封密信。
清清看后展露笑容，本就上扬的嘴角加大弧度
清清 “鬼木，这一天终于来到了，千符第一臣非我莫属。”
转身从塔尖离开，每一步都在脚下的空气中化出冰砖，清清身后背着的那道白色鱼鳞符带随风飘扬，她最后面色不改地看向地面上的蝼蚁，手里的冰杵慢慢缩短，变成适应在手中把玩的大小
鬼木跟在她身后，身上的衣袍渐渐变成了暗绿色
清清 “永生”
鬼木 “清清，别这样”
鬼木想拦住清清早就准备好的永生符，这道符咒一旦落到地面，会让这个世界日复一日重复灾难一般的现状
想要冲刺下去的那一刻，就被清清拦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清清 “一介灵而已，胆敢阻拦主人的命令？”
鬼木 “鬼木不敢”
清清 “要么活着为我效力，要么死了一心一意，你自己能选好的，对吗？”
鬼木 “我...明白”
清清 “鬼木，我有你没你都一样，可你不同，你要时刻记牢自己的身份。”
清清一直是温柔的笑颜，可这份温柔只是代表着她对世上一切都无所谓了
鬼木 “我倒是宁愿...你还能有所畏”
不知清清是没听见，还是不愿意回答
清清 “去帮我联系伏秀，我要第一时间在千符宫立足。”
鬼木 “明白”
清清化成透明的虚像站在琼玉城的城墙之上，眼中早就没了胆怯和犹豫，凭空让鬼木觉得像个疯魔，摇了摇头，鬼木转身化成一缕白烟消失前往千符宫。
千符宫的宫臣跪在伏秀面前，鬼木出现的时候，伏秀正面无表情的掐着一个奴隶的脖子
伏秀 “你不是说，你很会洞察人心，怎么派你去给寒领主送礼，连他心里想什么都看不出来？”
阿胡良 “老...老板,放过我吧，我能说...我讲...”
伏秀 “早这样不就好了，跟我磨叽什么”
阿胡良 “峦泽，是峦泽，峦泽认得我，您让我带到的礼物都被峦泽毁了，他说您是..是...”
伏秀 “他说我是个吸血虫”
伏秀 “可惜你选错了，比起这些话，我更厌恶别人的欺瞒，阿胡良，别让你的自以为是毁了你。”
阿胡良 “奴明白，奴再也不敢欺瞒老板。”
伏秀 “自己去领罚”
阿胡良瘸着腿，挣扎站起来，却没忘记行遮目礼，路过殿内的鬼木时，与他四目相对，又极快的转移了视线。
鬼木 “你对待属下未免太苛刻，人家说实话也是怕伤了你的心嘛。”
清清 “清清就要回来了，你不是向来都反对她作杀生债，怎么还有闲心管我的事。”
鬼木 “我没办法忤逆清清，约束自己都是个问题，世界上的正道告诉我应该挽救，我试过了，没成功罢了，为无法改变的结果忧愁伤感，不是我的作风。”
伏秀 “琼玉城必须消失，峦泽也是。”
鬼木 “你为什么不问阿胡良，寒先望的内心事如何想的？
鬼木 你也会恐惧吗？”
伏秀 “笑话，我伏秀怕过什么”
鬼木 “秀老板，可真是嘴硬”
伏秀 “他心里想什么，我早就知道了，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
鬼木 “你当真知道？”
鬼木“说不定，寒领主心里想着，某位老板赶快去死吧。”
伏秀“是你在这样想吧”
伏秀手中把玩的是一只圆型海螺，还能看出上面艳红的花纹，将它对准阳光，已经变得半透明，鬼木盯着海螺看，得不到答案没再问，打算离开，伏秀却叫住了他
伏秀 “鬼木，不久后，你就能自由了。”
鬼木 “什么意思？”
伏秀 “很快，那一天就要到来了，我希望你能做好准备。”
鬼木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但又立刻压下，不敢再去细想
这世界上原本就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真正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就不必再去多想。
我与清清主人的关系就像是银杏叶和银杏果，她生为银杏叶高高早上让人欣赏，我生为银杏果却散发恶臭，可就算那样，也会有伏秀这样的人，强忍着恶臭从泥土里把我拾起来。
他们难道不厌恶我周身的臭味吗？
不，不是的
他们只是看见了，除去气味以外的东西，虽然我的作用在那个时候看起来微不足道，但秀老板就是一个肯下死功夫的人，宁可收下一个无用的人，也绝不错过一个被掩埋的绝杀武器。
没错，绝杀武器
是我亲手杀了我的主人清清，倒下去的时候，她不肯闭上眼睛，泪水就凝结在眼眶里了
我看到了很多很多人影飞快掠过她的瞳孔，也在群影纷纷中看到了我自己，没有像许多一生郁郁不得志的人死去的那一刻一样露出笑容，微微张口，似乎是有些话没来得及说出来。
伏秀给我的长刀很锋利，贯穿了清清的身体，我说那一刻万籁俱寂，很可能你不会相信，但真真切切我在那一刻自由且孤独着，整个琼玉城只有我一个活着的生灵。
寒先望早就带着人扬长而去，北行外千符宫的军队迟迟不进城收场，南行里的强盗们用马车拉走峦泽的私库，西来城盛行的佛法奥妙传话说只负责超度还未赶到，东止驿的神鸟背着送给各方的宝物掠过死地的上空。
我的灵体正在极速接收着清清的妖力，但随之而来的是她的情绪和经历。
那一天，清清所有的情绪都降临在我身上
对周稳玉的恐惧和厌恶，对人性的失望，对生命的淡漠，对存在的迷惘。
她厌恶院子里的银杏树，厌恶永远存在的泥土和灰尘，厌恶他们可以得到一点点东西就满足的快乐，清清怪世人总是有所求。
可奇怪的是，她不怪罪峦泽的杀母之仇，反倒将对峦泽的恨全然转移到贪婪之罪上。
我有体会，一只大手反复蹂躏我的心，脑子里的钟鼓敲个不停，如坠火海冰山的交替折磨，可哪怕我都体会了，也无法理解。
巨大的雪神像远眺着整个城池，眉目间有慈悲，可我没跪下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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