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omega

沈让中途睡过去一次，睁开眼时已经晚上六七点，远处夕阳红蓬勃，漂浮着往远处游荡。

白至还没走，翘着腿坐在边上，手指飞速在手机界面上敲字发送一气呵成，皱起的眉终于在信息发送的那一刻展开。

沈让喊了他一声，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摔了，仓皇抬起头，“醒、醒了？”

沈让嗯了声，拿起床头的杯子喝水润嗓子，发情期涌来的灼热感没那么强烈了，好受了不少，“吓成这个样子，做亏心事了？”身子舒服了些，他打算好好和白至谈谈还没解决的事。

“什么亏心事……”

白至嘟囔一句，把手机揣进兜里，打算闭口不谈。

沈让太了解他了，这段小小时间内，他肯定找人打探好了犯规撞他的人，准备回击呢，“白至，我没事，你不要乱出头。”

“什么乱出头！他都把你撞成了啥样！”白至噌地站起来，指着他身上的伤一脸夸张，“断了颗牙，扭了胳膊，擦破了皮，你看看你现在哪里像个人样！”

说得好像他缺胳膊少腿似的……但是确实说对了，伤得还不少。沈让没法反驳，可还是想再劝他以更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还没开口病房门就被人推开，身材高大的男人踏进门，淡淡朝两人方向落下视线。

沈阔，沈让的舅舅。

一身西装衬得他气质清冷，在商场上习惯性逼迫的眼睛往下压，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他又不苟言笑，越显冷漠疏离，连白至这只敢在自家父母面前吵吵闹闹的麻雀都缩进了羽毛里。

“沈舅舅好！”他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局促不安道:“您、您先坐这，我去拿个外卖。”

说完一溜烟跑出了病房，识趣地留给两人谈话的空间。

沈让暗暗叹口气，朝门口的男人简要说明了事情的前后，“发情期混乱，医院检查需要亲属同意。”

沈阔嗯了声，没坐在床边的椅子，在沙发坐下去，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小段距离。窗户半开，晚风凉凉地往里吹，明明空气流通不错，沈让却觉得窒息。

这段尴尬的距离如同他们的关系，永远无法再进一步，永远不知所措。

两人相对无言了半分钟，沈阔垂头翻着某经济杂志的手停住，像是点评书中某个无聊观点那样轻飘飘吐出一句：“当初我就劝她别生下你。”

沈让垂在被子上的手猝然握紧，直到针头跳动的痛感才唤回他的意识，他想笑，唇角提不起来，冷着那张红肿的脸看过去，沙发上的人没抬头，自然翻着那本杂志。

本以为无所谓了，结果第一句就要了命。

“那真是委屈她了。”沈让干巴巴回道。

“那时候她才二十五岁吧，正处于事业上升期，多少娱乐媒体的掌上宠儿……跟那个Alpha发生关系后还扬言要退出娱乐圈。”沈阔嗤笑了一声，语气满满都是对小妹的鄙夷，“那家伙得知沈颜怀了你之后就跑了，真不要脸。我多次劝她把孩子打掉，她心气不服，妄想生下孩子威胁那懦夫回来，结果呢？”

沈阔望向沈让，眼里猝了冰，又狠又毒，“两败俱伤。”

伤的是沈颜和沈让。

一个生了不负责养，一个没妈没爹疼。

沈颜重回娱乐圈后，不愿被记者扒出孩子的存在，把沈让送到了沈婆婆那边养。

A城相比于高速发展的城市，更趋近于养老的悠闲小镇，沈让便是在这里度过了他的童年，和一个养着花猫的慈祥女士。

十几年来，沈颜来看望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更不会允许他回到原来的房子。

如果允许，沈让觉得她会十分乐意两人永不相见。

白至提着热气腾腾的外卖回来时，沈阔已经走了，但留着一个保镖在门口站值。屋内都是旋转的晚风，吹散了男人残留在空气中的浓郁香水味。

见沈让一副心神不宁的表情，白至就知道沈阔说了难听的话，乖乖陪着他扒了几口饭，直到八点多才准备回去。

白至原本打算留下来陪他，但作为一名‘娇弱’的omega，白夫白母说什么也不让他留宿，催他在九点的时候必须到家，白至别无他法，只能唉声叹气好久才不舍离开。

屋内又只剩沈让一个人，他望向窗外，看着天光下落，薄雾蔼蔼，夜色逐渐深沉时才躺下。

许是晚饭质量不太好，到了半夜沈让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一股想吐的眩晕感盘旋而上。他不得不从床上醒来，拿了件外套披在肩上，急急忙忙冲向厕所。

VIP病房位于六楼的位置，装修比较华丽，厕所宽敞干净。正是半夜，许多人已经睡下了，长廊一片静悄。

沈让撑在洗漱台面上，那股呕吐感并没有让他真正吐出什么，只是让他身体更加难受，烧着急火，迅速升高了他的体温，渴望什么的迫切感无法控制地占据了他的理智。

发情期还是来了。

沈让泼了几捧冷水试图缓解自己这股生理烦躁，然而并无作用，仿佛都化成了催化剂，助长了心里那股邪火。

最要命的是，他闻到了空气中浮现的小苍兰信息素，强烈而浓郁，将他层层包围，诱出他的信息素纠缠。

因为检查，沈让没戴上止咬器，身体已经本能对涌来的信息素做出反应，释放出檀香信息素与之融合。

沈让死死稳住那点理智，转身欲走。

身后传来什么东西敲在隔间板子上的撞击声，力气一下比一下重，显然对方也在努力保持清醒，企图收回发散的信息素，然而毫无成效，小苍兰紧紧追着沈让不放，固执缠人。

“…对…对不起…”最里间传出一声虚弱的声音，几近崩溃。

把手搭上了门把，迈出一步就能离开这个荒唐的场面，可沈让顿住了，听见那道声音脊背一颤，忽然转身折回去，站在隔间前。

靠近了些还感受到扑面落下的信息素，宛如一张网将他彻底困住了。

里边的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返回，静了静，变得更加慌张，“你、你怎么…回来了…”

沈让尚有理智，“你先出来，我的房间有抑制剂。”

里边的人许是起了身，却又倒在地上，“不、不要，我不要打针……”

沈让拧了下门把，打不开，拍了拍门，“那个，如果你能信任我的话，我可以保证我们两人都没事。”

“……真、真的吗？”

空气里那股躁动的信息素淡下去一些。

沈让嗯了声，等了会听着门栓吧嗒一声，门开了一条缝，身后明亮的光压过他的身子簌簌往里下落，形成一条窄光线，悉数落在跌坐在地上不成样子的人脸上。

那人虚弱无力，一脸狼狈。过长凌乱的头发，脸上破皮流血，热汗淌满了因情潮憋红的脸，茫然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方然受不住控制，一只手扯着防咬器，把白皙的脖颈弄出红痕，心里又恼怒又羞耻，急着眼泪翻涌，模糊了眼前所有景象。

恍惚间瞥见一道高山似的阴影挡在他面前，他下意识往后退，脊背抵在马桶突出的沿圈上，撞得他骨头疼。

这片高拔的山峦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方然喘着沉重的呼吸，意识陷入崩溃的边沿，没头没脑说着胡话:“别……别过来……”

他的请求没用，那座山动了，檀香侵袭下落，阴影朝他压了下来。

“别怕。”

靠近了，山变成了人的轮廓，逐渐勾勒出男生姣好的面容，迎过来的一双眼泛着微光，鼓动着方然所有的心跳。

鬼使神差的，方然伸出手圈住他的脖颈，将人拉进自己怀里抱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