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楼下时，沈椿接到了何桢竹的电话。
将近凌晨四点，雾气蒙蒙，在昏沉的夜幕里如同游魂般飘忽不散，许是入冬了，连风都开始冷却下来，带着一股刺骨的冷意迎面刮过。
“现在什么时间你不知道吗？亲爱的朋友。”沈椿没想到这家伙会打电话过来，还是这么个时间。
电话那头的何桢竹慵懒地打了个冗长的哈欠，拖着疲惫的语气开口：“在加班。”自从这家伙去了东塔之后，每天不是在值班的路上，就是半夜被叫起来查资料的路上。此刻，沈椿能听见电话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暴躁敲字声，“什么资料这么重要啊，这都四点了。”
何桢竹咬着牙说道：“谁他妈知道，整天屁大点声都要我来找，老子又不是他们的资料员！”
沈椿抬头看了眼黑灯瞎火的公寓楼，转身坐在了路边长椅上，“所以你就大半夜打电话来骚扰我？”有些冷，他缩起脖子，另一只手放在口袋里取暖。
何桢竹哼了声，“你不是没睡吗？”
“万一我睡了呢？”
“睡了也得起来接电话。”
沈椿哭笑不得，“得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边的键盘声停了会才接上，何桢竹语气淡淡的，“你怎么回事啊？”
沈椿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回事？”
“……你开了精神网。”何桢竹直截了当说道，“昨天还有今天，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事，沈椿不以为然，“你怎么知道的？”
“徐呈跟我说了，昨天工会发现你私自展开精神网，在系统上调了你的资料。然后今晚你又用了一次吧？工会连夜就打电话给徐呈了。”何桢竹不好好意地笑，“他现在估计和我一样，连夜开会给你准备书面警告呢。”
徐呈是工会联盟会下负责哨向档案的文员，说是文员不太准确，他更多的是负责塔哨的武器审核。徐家祖辈早年自造军火，有一家武器店，好几代延续了下来。后来武器店逐渐归工会保管，用于监督和批准每个塔哨的武器装备，但实际上武器店的所有权还是在徐家这一代的独苗徐呈手上。
徐呈跟何桢竹同岁，两人为东塔效力，差不多一同从年少时代成长过来的，那时候徐呈还是东塔重点培育对象，期盼他能发展成黑哨，但是某次任务过丢了镖之后徐呈大受打击，自动退出了东塔，重新接手他那家武器店。
徐家父辈过世后，工会念于旧情，毕竟祖上徐家不是为塔哨工作就是在工会入职，兢兢业业坚持到退休年纪才走，况且武器店是更重要的资源，工会自然不愿流落其他联盟，于是同意徐呈全程负责武器店外还给了他一份工会文职工作，不时批批塔哨的武器申请，负责负责编外哨向的动态。
沈椿擅自动用精神网，工会那边一有察觉肯定就会开始警惕，超过两次就要开小会准备给他发警告，徐呈就被迫听了个预告。
两人关系还行，但交往不算密切，徐呈知道何桢竹跟他关系比较随和，于是说了这事。
不得不说，工会这真不是人待的，半夜把人叫起来开会这合理吗？
那些高层是不睡觉的吗？
究竟是怎么在第一时间能捕捉到精神网波动的？
“前几年那什么小孩的事你就拿了一回警告了，这回再拿就是工会法庭上了。”何桢竹在电话那头不客气地念叨道。
沈椿舒了口气，“我也不想啊。”但是总有迫不得已的情况。
“不想那就控制住啊！”何桢竹是真担心他，毕竟到了工会法庭上就要彻底对他的精神指导资格进行审查。
五年前犯错时虽然治疗塔将他开除，但是工会那边仍然保留他精神指导的资格，也就是在编外的时间表现良好的话，还有重新取回执证的机会。
虽然谁也不知道编外的时间需要多长。
沈椿不是没想过重新取回资格证，前几年也很好的克制自己不要动用精神网。但人生处处都是惊喜，他不忍心看见任然受折磨，更不忍心人型精神体不为人知。选择再来一次的话，他还是会帮助任然。
至于到时候真要上了工会法庭，封了精神网，他应该还是欣然接受的，反正之后就不用受这些狗屁事影响了，做回普通人也好。
“你开心个鬼，到时候肯定哭得死去活来。”
“……”
何桢竹还是那个一语戳心的补刀王。
沈椿：“……困了，再见。”
“不过，你四点了怎么还没睡啊？”
“……所以你现在才知道我没睡？”
“刚开始想问，但聊着就忘了。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挺多的事的，而且还一连串打击。沈椿没想让这位睡眠不足的人操心，随便找了个借口道：“……备课备的。”
何桢竹显然不信，“真的？”起身时传来椅子转动的声音，“你要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扛着。”
沈椿窝在口袋里的手攥了攥，他笑开，低低道：“谢谢了。”
“客气什么，我们两什么关系，”吱嘎一声，应该是临时床垫的声响，何桢竹带着困倦的声音说：“嗯，那行，挂了，困死了。”
沈椿嗯嗯两声，临挂电话时那头何桢竹材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又说了一句，嘱咐他记得星期三记得和凌越见面，得到了沈椿的回答才安心挂断电话。
挂了电话，四周再次陷入静谧中，冷风四起，沈椿脸都冻僵了才慢吞吞起身，裹紧身上的大衣往楼上走。
开门进屋，没有开灯，迎面砸下来一道人影，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外头沾染的冷意在微热的体温下骤然消散，“……伯都？”沈椿低下头去看倚着他的人，“你什么时候醒的？”
没有人回话，只有清浅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处，引起一阵颤栗，像是被电流爬过，沈椿心里也跟着一颤，“你到底醒了没醒？”
搭在肩上的手环着他的脖子，另只手落在他的腰上，让沈椿生出两人在拥抱的错觉，直到那声虚弱的轻哼声唤回了他的理智。沈椿将手贴在他额头上，察觉到体温回升，没有之前那样低温了，看样子情况应该好了不少。
但还是没有意识。
没有意识怎么知道他回来了……沈椿心里嘟囔着，就着姿势将他扶起来，比他还高的人如同没有骨头似的瘫在他的身上，沈椿只好由他环着自己，艰难地把他往沙发那走去。
沙发上早有人占据，方汀沭披着伯都那层被褥，打着呼噜睡死了过去。
“……”说什么睡不着，这不是睡得挺老实的嘛。
沙发上挤不下两人，沈椿只好把伯都送回自己的房间，将人放在那张床上，准备离开时手被他攥住，怎么也挣不脱。
沈椿十分怀疑他醒着。
又挣了挣，还是没挣开，沈椿也懒得挣了，累了一晚上没合眼，此刻疲倦堆积到了极点，睡意彻底占领了他的意识，沈椿就这样让他抓着手，侧躺在一旁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然天黑，泄进来的黄昏在他脸上投下耀眼的光线，刺得他的睫毛轻轻一颤，慢慢张开了眼。看了一圈屋内，意识逐渐回笼，沈椿扶着脑袋坐起身，身上只有一件薄毛衣，那件外套被人挂在了衣柜上。
外头传来嘻嘻索索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香味，有人在准备晚餐了。
还有点模糊，沈椿掀开被子下床，揉着头发打开房门，“……伯都，你……”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口，看着眼前一面还以为是梦，“你怎么在这？你又怎么还在这？”
前一个问的是突然出现在他家的何桢竹，正坐在他家沙发上朝他灿烂一笑；后一个问的是从他眼前晃过，穿着可爱卡通图案围裙在他家厨房捣鼓的方汀沭。
应该出现的伯都不见了身影。
“来看望看望我的好朋友不行吗。”何桢竹一身休闲装，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败类的，手上摊着一本医学书翻看，“你这觉睡得比我还久。”
沈椿懒得理他，拿起放在小枫木桌上的手机查看信息，没有一通留言，这时才想起来他和伯都什么都没有，连最基本的联系方式也没有。
他骂了句，有些恼火，颇有对方占了他便宜后跑路的即视感，折身回厨房那问方汀沭：“他去了哪里？”
方汀沭停下忙碌的动作，回头瞧他一眼，转着眼睛想了会，“你是说和你住一起的人吗？我醒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
“你昨晚在这睡的时候有见他醒来吗？”
“好像有，我记得我刚打完地铺脑子就被人打了。”方汀沭十分努力回想昨晚的记忆，摸着后脑那块肿起来的包，心有余悸道：“那哥们力气真大。”
招呼都没打就跑了……沈椿不服气地拧起眉，不小心把怒火撒向了一脸无辜的人身上，“你不回家？”
方汀沭立马耷拉着脸，委屈道：“我不敢一个人住那里，沈哥，您行行好，留我多住几天成不成？”不等他开口，冲过来抱住他，撒娇似的，“沈哥，好哥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救救弟弟吧，我真的不能一个人住，太可怕了。”
“……”沈椿把人推开，见着他一大男人怂成这样一脸无奈，最终还是答应他多留宿几天。
解决完了一个，还有另一个比牛皮糖还黏的人，“和你住一起的人？”何桢竹扔下书籍，趴在沙发背上满脸写着八卦两字，“女朋友？？”
沈椿去接了杯温水，“男的。”
“男朋友？”
沈椿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呛红了脸回瞪他，“再乱说滚出去！”
何桢竹好不容易逮到点八卦，兴奋道：“一个男人，住在你家屋檐下，肯定有点关系，”他欠扁地拖长了音，“小方都告诉我了。”
沈椿奇怪地来回看了几眼两人，“你们什么时候认识上的？”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答：“刚刚！”
“……”
沈椿心累，他一点都不想理这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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