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故事】清平调

她是陈家的大小姐，我自小便叫她姐姐。可与其说是姐姐，倒不 如说是哥哥捡回来的佣人。

我听陈语说过，那个时候他还小，在一个大雪的夜里，他失踪了， 他回来时，带回来了薛饷、林闯和一个女孩。那他们一边走一边还嘲 笑着陈语，就算自己冷地发抖，也要把厚袄子给那个女孩披上。

陈伯伯和下人接他们进院子里的时候，听着他们的话，脸色都发 青了。从那以后，那个姐姐就在陈家住下了。陈语总让家里的下人把 她当做他和陈瑶妹妹的兄弟姐妹来照顾，可扭头爹爹就对他们一顿打 骂，说他们应该明白自己始终是个下等人，她也一样。

我每次看着她，都很心疼。陈语说曾经他白天总是要去私塾念书, 那个姐姐就只能在家里做些下人做的活。时间久了，只要陈语不在， 甚至是家里的下人都会欺负她。

陈瑶妹妹偶尔会斥责两句，可她也怕被陈伯伯发现她有在帮那个 姐姐。在我心里，陈伯伯是很不喜欢那个姐姐的。陈语给了她陈家的 姓氏，可陈伯伯却永远都没有认过她。

或许在她心里，对她好的也只有陈语吧。我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 来，当她看向陈语时，眼睛里都会散发出不一样的光芒。这种光芒 让她在经受了那么多的摧残后，依然也能焕发生机。

陈语很宠她，虽然他只把她当做妹妹。但我还是会因为这事儿吃 醋，可每当我想到她在我们家的遭遇时，突然又心软了。她为了这几声妹妹，每天要忍受陈伯伯多少的责骂与殴打，又要抗住多少下人暗 中使下的环。她真的好累，我总觉得，她留在陈家的唯一理由，就是 陈语吧。

陈瑶妹妹说她总会偷偷地跑到她的房间里去，跟她炫耀陈语托人 给她新做的衣裳，跟她分享陈语从镇子上带回来的糕点。每次听她说 起陈语时，她的眼神就能容纳下满目的春光。

瑶妹妹说每当她看着姐姐兴奋的表情时，竟然都会有些羡慕，羡 慕她能够拥有一个她提起来就能令她感到开心的人。等妹妹再大了一 些，遇见了马文倾，她才明白，这种表情，叫做“喜欢”。

在她待在陈家的前几年里，她一定是幸福的，即便是她在陈家受 到了多少不公和虐待。瑶妹妹说她藏了很多陈语从镇子上带来的糕点, 只有瑶妹妹知道，那些糕点都发硬、甚至是发馒了，她也把它们 整整齐齐地藏在她的小箱子里。可这个世上，令人开心的事情哪里会 长久呢。

陈语要娶亲了，迎娶的人不是她，而是我。可能那个时候她才明 白，陈语带回来的每一份糕点都只是为了让她尝尝好不好吃，再送 给我，她曾经以为陈语爱的是她，可我从来不忍心告诉她，陈语的世 界里，还有我。

自从爹爹去过陈家一趟后，爹爹便和陈伯伯定下了我和陈语的婚 期，瑶妹妹和姐姐也要帮我缝套婚服出来。

听瑶妹妹说，至此以后，她便再没见姐姐开心过。姐姐依旧每天 忍受着爹爹的辱骂和殴打，可她的眼神再也不会因为在未时陈语踏进

家门的那一刻而发亮。

姐姐不再跟瑶妹妹分享她跟陈语的事的事，也不再去找她，慢慢 的，姐姐甚至开始不找任何人。她做的，只有每天坐在自己的房里不 停地绣着那件婚服。

听瑶妹妹说，姐姐今天又被陈伯伯骂了，陈伯伯在用荆条抽她的 时候还划伤了自己的手。陈伯伯在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脾气后，让姐 姐上山去给他釆药。

可姐姐这一走，就连着好些日子没回来。陈语听说姐姐上山釆药 不见了踪影都急疯了，找了好些个下人上山寻找姐姐，可要么就说是 没见着，要么就是连下人都不见了踪影。我也跟着着急了一阵，生怕 她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虽然我跟她爱着同样一个男人，可打我第 一次见她，便觉得这个姑娘身上的韧劲真的招人心疼。

马文倾也失踪了好些日子，姐姐失踪的第二天他也不见了踪影。 可过了一阵，他们俩又都回来了。而且让我感到奇怪的是，马文倾和 姐姐突然熟络了好多，经常在没人的角落里谈些什么。可每当我想走 过去听听时，他们又立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成亲的日子终于到了，我和陈语都早早地醒只剩下伤感和幽怨。

“可你是怎么会认识那个马文成的？

“那日我在山中釆药，不慎踩空，滑倒了山另一头的山谷里。当 我醒来时，有一个和语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我心中一激动就扑 在了他的怀里。他带着慌乱的我回到了他在山谷里的土匪寨，我清醒 过来后立马就发现他不是语哥哥。他让我待在山谷里好些日子，无论 他怎么对我好，我心里想得都是如何回来。”

“直到有一天，你的马文倾在山中被发现了。他们二人见面后才 发现了他们彼此间的兄弟身份，马文成有个手下叫薛饷，当他听闻我 们都在桃花源里受过侮辱时，便向马文成提议，血洗桃花源。他知道 我受了名少苦，也知道他的哥哥受了多少苦。他心一横，便答应了， 他让我和马文倾回来在村里做内应。起初我不同意，可他说，若 是我不同意，就永远把我锁在山谷里，还会在血洗桃花源的时候第一

个杀了语哥哥...”

听她这么说，我心道这真是个傻姑娘，为什么做的任何事都是为 了陈语。可她明明知道陈语的爱里，已经容不下她了啊。

后来，秦国人的兵刃终于划破了马关坡的夜空。我看着血流成河, 听着惨叫呻吟，如今的马关坡，就如同当时马文成他们进来时的桃花 源。马文成、薛饷都死了，姐姐也被那些秦国人掳走了。当他们朝着 瑶妹妹冲过去时，我看到了马文倾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

我看着马文成在房前的尸体，想起他临死前曾对姐姐喊着：“快 跑，你快跑!我会保护你的，你快进屋子里去!我爱你，如果有下辈子, 我还讨你做老婆。”

可当他看到姐姐跑进屋，死死地抱住哥哥时，他的眼神里又充满 了恨意。即便是秦国人的长枪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对哥哥的恨意也没 有流失一点。那个眼神，跟哥哥看向他们的眼神一模一样。

陈语依旧坐在小屋里，我想带他一-起走，可秦国人好像也发现 了我。我疯狂地喊着，想让陈语来救我，可看见姐姐进了房里想抱住 陈语，背后有一个秦国士兵跟了上来。我想让陈语快些躲开，他却冲 上前去，替陈家的大小姐挡下了一刀。

他就这么死在了姐姐的面前，姐姐看着陈语，眼中满是慌乱和崩 溃。我想冲上去时，却有一个人将我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