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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似乎总是适宜阴谋酝酿的时候。

羽都已经过了宵禁的时候，百姓们各自回了家中，街道上空空荡荡，除了打更的更夫之外，再不见一个人影。

城西的金吾卫大营中，举着火把的金吾卫排列得整整齐齐，听候着将军的吩咐。

这几日中，金吾卫已经进行过重新整编——虽然很多人并看不出这种整编的意义何在，只有极少数人心知肚明，所有世家子弟都被整编到了一个营中，而平民、小门小户等等出身的，则被编到了其他地方，而直接下令、统领他们的中层将军们，不是世家子弟，就是与五姓有姻亲或师徒之谊的。

“今日羽都中有反贼欺君罔上，意图叛乱，我金吾卫肩负羽都防务重责，势必护得陛下周全！”

“左一、左二营戍卫宫城，守护陛下平安！”

“左三、右一营守住城墙，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城！”

“右二、右三营巡逻净街，捉拿任何形迹可疑之人！”

震天的呼喝声响起：“是！”

一营又一营的金吾卫列着队伍出了营往四面八方而去，左金吾卫大将军李元忠独自站在点将台上，没有拿火把，身形隐没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

有反贼欺君罔上、意图叛乱是真的，可那反贼到底是谁呢？

往宫城而去的那装满了世家子弟的两个营，又究竟是去干什么的呢？

算了，反正那边是右金吾卫大将军帅季友要负责的东西，他只要把城门看好就行了。

羽都的城门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披挂整齐的金吾卫将士们严阵以待。

有个嘴快的小伙子问了一句：“将军，叛军到底在哪儿啊？说让我们守住城门，可这连叛军的影子都没有啊？”

李元忠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做好你该做的事，不该问的，别问！”

小伙子讪讪地挠了挠头，忽然感觉到脚下的城墙颤动起来，他目光转向城外，发出了一声惊呼：“那是叛军吗？”

“什么？”李元忠的动作比他还快，扒着城墙的垛口向外望去，他看到了，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道由火光组成的长龙，正在飞快地靠近。

天杀的崔子玄！不是说好了，不会有勤王的军队来的吗？

眼见那条长龙已经逼近城墙，李元忠终于不能继续眼睁睁地看着，吐气开声：“来者何人？羽都宵禁，不得靠近，否则要放箭了！”

一骑排众而出，亮银铠甲在火光的照映下熠熠生辉，他将火把举高，将自己的脸庞照亮：“镇西大都督，宁光逢。”

宁光逢抬头望着城楼上的人，冷声喝道：“开城门。”

“宵禁时间已过，任何人不得出入！”李元忠似是在用大声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宁光逢。”宁光逢冷着脸，重复了一遍，“开门。”

李元忠心里一阵发苦。

是啊，羽都谁不知道陛下对这位爷的宠爱，带剑上殿，面君不拜，比起这样的特权来，在半夜要羽都开个城门确实算不得什么。

可是，今夜不比往昔，看他身后那汇成长龙的火光，李元忠哪会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现在跟崔子玄撇清关系，会不会太晚了？

已经太晚了，大家谁也不是傻子，到了这步田地，哪里还有回头的余地。

李元忠深吸了一口气，厉声喝道：“镇西大都督宁光逢起兵叛乱，图谋不轨，金吾卫听令！放箭！”

宁光逢冷笑着提起长枪，长枪在空中舞得密不透风，将射来的箭矢拦下，他策马回阵，一声厉喝犹如惊雷炸响：“奸臣贼子阴谋叛乱，大逆不道，本督奉陛下之命，率军保驾勤王！城上金吾卫将士为奸人所蒙蔽，速速放下武器，尚可得陛下饶恕，休要执迷不悟，赔了自己身家性命！”

城上的金吾卫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相信谁的话。

宁光逢却已经没有耐心等候下去，右手高高举起：“镇西军，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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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中，凰凌世一反常态地没有批阅奏折，而是拿着一块白布，擦拭着手中的佩剑。

这把剑已跟了她将近二十年，只是，自从她登基之后，就沦为了装饰，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再度饱饮鲜血。

御书房的门悄然打开，崔子玄在一众拿刀持剑的崔府私兵的簇拥下缓步进入。

“崔子玄。”凰凌世扬眉而笑，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陛下。”崔子玄在阶下站定，与她对视。

凰凌世起身，绝美的面庞上不见分毫慌张之色：“你要如何？”

崔子玄微微一笑：“请陛下退位。”

凰凌世嘲讽地笑了：“就凭你？”

“是的，就凭我。”崔子玄微笑看着她，眼中有着淡淡的怜悯，“陛下，你我君臣本不至于此，可惜，陛下为何非要将我崔家往绝路上逼呢？臣别无他法，只有出此下策。”

“朕逼你？”凰凌世凤目微眯，“是朕让你崔家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卖官鬻爵，还是朕让你的侄儿侵占民田，是朕逼你的外甥女私杀家奴？或者，是朕要你崔子玄来造反？”

崔子玄并不动气：“陛下，您并非世家出身，所以您并不清楚，一个在羽都经营了百年的家族，到底有怎样的力量。您太小看崔家，也太小看羽都世家这盘根错节的关系了。当今之世，已不是您打天下时那般乱世，想要彻底地清除一个世家，不是那么容易的。”

凰凌世冷笑：“当年阿逢血洗世家之时，朕就不该放过你。”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崔家在羽都扎根百年，历经数朝不倒，自有存身之道。”崔子玄淡漠地摇了摇头，“请陛下自裁吧，您毕竟是一国之君，臣还是愿意为您留个体面的。”

凰凌世摇了摇头，忽然问道：“师殷呢？”

“师大人去了融大人府上，他二人既然有旧，师大人也是愿意亲手送融大人一程的。”

凰凌世笑叹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罢了……朕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

“陛下请讲。”

“崔子玄……”凰凌世蓦然纵声长笑，笑声穿金裂石，直入云霄：“反派死于话多啊！”

仿佛是在为她的笑声做注脚，一名甲胄破裂、浑身沾满鲜血的金吾卫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崔大人，大事不好了！镇西军回师勤王，宁光逢已经杀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