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世如尘3

落花不知何处起，一梦深眠，惊醒星辰里。

　　山脚下有妖邪作祟，村民的请求递上山，沈祀月立刻揽下了，妖邪生有六目四爪，形似猛虎，确实通体漆黑，据说是历年来被抛弃的死婴怨气生成。

　　沈祀月带着四个弟子下了山，他并不打算出手，此行就是要锻炼他们的能力，然而子风夜刚拜入锁曦山没几年，如今也是第一次下山历练，见凶兽被陆晏引出来，且一步一行间有地动山摇之势，顿时手中的弓都拿不稳了。

　　沈祀月站在阵法外，看子风夜握剑的手颤颤巍巍“子风夜！拿好你的弓！有我在，你死不了。”

　　话音刚落，长风挥出锁妖绳，朝另一边的唐雪卿扔去，唐雪卿足见一点，抓住锁妖绳直接拍入地下，一起一落间将凶兽被定在原地，凶兽的嘶吼掀起戾风，陆晏站在凶兽头颅上，任由凶兽摇晃挣扎，他丝毫不慌，挥剑出鞘，墨寻带着嘶鸣朝猛兽头顶插去。

　　这一击干脆利落，直直插入凶兽天灵，凶兽痛及开始垂死挣扎，陆晏见子风夜还站在原地，大喊一声“子风夜！拉弓！射它眼睛！。”

　　子风夜像是大梦初醒一样，连忙点头“哦，是，是”说着举弓拉箭，但是他心里慌得太厉害，利箭力气不足，不足以穿透眼孔，陆晏心里一惊。

　　这一击惹怒了凶兽，凶兽回光返照朝子风夜狠狠拍下一击，陆晏没来得及去救子风夜，刚刚跳下，便只觉得怒风直冲凶兽，一暴击擦过面门直直将凶兽击为粉末。

　　子风夜愣在原地，沈祀月这一记暴击挥出去，觉得耳边响起一声瓷器裂纹声，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胸膛一阵刺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呕了出来。

　　“师尊！”陆晏急忙跑过去接住沈祀月软下来的身子，“师尊，师尊你怎么了。”

　　陆晏手在抖，沈祀月脸色十分苍白，嘴角一抹鲜红刺痛人的眼睛，他似乎很痛苦，紧紧抓着陆晏的衣襟，不知名的青紫纹路也从他脖颈处往脸上爬，陆晏大惊，想要握住他的手给他传灵力。

　　“回，回鸣，鸣钟殿”沈祀月说完这句话就彻底失去了意识，长风抓过沈祀月的手腕“师兄，师尊不像受伤，像是旧疾复发。”

　　陆晏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听长风说完他像找回一点意识一样“旧疾？师尊怎么可能有旧疾”长风示意他冷静“凶兽已除，师兄和子风夜带着师尊去找掌门吧，这里我和师妹善后。”

　　陆晏抄起沈祀月的腿弯，沈祀月轻的不像一个成年男子该有的重量，手下是他纤瘦的身子，他轻的像枝头的白梅一样，似乎风一吹就会离开他的怀抱。

　　陆晏也顾不上子风夜如何了，立刻抱着沈祀月往鸣钟殿赶。

　　鸣钟殿正是深夜，雪藤刚从殿内出来，便见一个身影抱着一个人急匆匆的赶来，他有些看不清楚，等到那人走近了，他大惊失色慌忙撞开殿门“师尊！沈师叔受伤了！”

　　岳祀云正准备回去，被他这一动静吓了一跳，回头就见陆晏抱着沈祀月冲进来，怀里的沈祀月脸色惨白，手腕无力的垂着，一身白衣已经染上了点点鲜红，如同雪地盛开的红梅，岳祀云反应极快，还不等陆晏喘口气说事情原委“快，带你师尊进内室。”

　　说着又见子风夜也跟了过来“雪藤，带着子风夜去请你们师祖。”

　　沈祀月刚在内殿被安顿好，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就响起来，声音由远至近，还不等陆晏站起身，一个焦急的声音就闯了进来“怎么回事，祀月怎么了。”

　　来的正是明姜，他一双眸子里满是焦急，走近坐在榻边，见沈祀月气息都微弱的近乎与无，又见那青紫色的细纹爬在他面庞上，他喃喃自语一般“这疫病，我之前不是已经给除掉了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陆晏一颗心都悬在沈祀月身上，明姜一来才回过些神“疫病？什么疫病？师祖，我师尊到底怎么了？”

　　明姜看了一眼岳祀云，示意他将陆晏带走，雪藤去拉跪坐在床边的陆晏，陆晏自然不愿意，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师祖，你告诉我，我师尊到底怎么了，怎么用了一记暴击就这样了，疫病又是怎么回事？求你告诉我。”

　　雪藤半拖半拽将他带出去并合上了门，陆晏已经红了眼眶，窗棂上剪影朦胧，只能看见沈祀月无知无觉的躺在那里，可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帮不上。

　　雪藤见他眼泪在眼里打转“师弟，你，你不用担心，明姜神尊最擅长医术与咒术，哪怕沈师叔受再难的伤，神尊也能医好的。”

　　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陆晏也只是点了点头，一颗心都挂在沈祀月那边，还怎么代管锁曦山，子风夜已经哭肿了眼睛，想要找陆晏道歉，陆晏瞪了他一眼“你最好去练练你的弓，如果不是你能力不足，师尊也不会变成这样。”

　　长风把子风夜拉到身后，见陆晏还带着怒气，平和下语气劝他“师兄，你也不要怪师弟了，他已经知道错了，日后我会督促他练功的。”

　　“最好是真的知错了。”

　　说着，陆晏望向鸣钟殿的方向，沈祀月已经在鸣钟殿呆了半月了，这半月他每天都去问雪藤沈祀月的消息，可每次得到的，都是雪藤叹息着说“只在天将明时模糊的醒过一瞬，但是还没有片刻，就又昏了过去，明姜神尊也已经很久没有从房间里出来了。”

　　或者是“沈师叔似乎遭了梦魇，我那天端药进去，见沈师叔咳了两声咳出了口血来。”

　　陆晏也求过明姜师尊，说哪怕只一天也行 他想看看师尊，照顾一下他。

　　可明姜回拒的干脆，“锁曦山事务诸多，你师尊如今修养，你身为大弟子，一刻也不能松懈。”陆晏开口想要反驳，明姜接着又道“你忘了我带你入山时，你说过什么吗？你说你要一辈子只听你师尊的，这就是你师尊昨日醒来时嘱咐你的。”

　　锁曦山的事务，说多不多，但也不少，近日碧木涯的大公子给沈祀月发了请柬，他的义子即将及冠，邀沈祀月冬日前去观礼，沈祀月受伤一事不能声张，于是陆晏模仿沈祀月的笔迹，给碧木涯写了回信。

　　陆晏在书案前扯了一道薄纱，装作沈祀月的声音处理其他峰弟子递上来的杂事，虽然少年的身量已经超出了沈祀月些许，但坐在看不清的纱幔后倒也能躲过去。

　　暮色茫茫，窗外已经亮起点点的微光，夜色也渐渐沉了下来，过几日无忧寺的无忧大师要来，陆晏要赶在之前把要赠给无忧大师的经书抄写完，连着两日都没有休息好，写着写着就走了神，手下一松，不小心把桌上的匣子打落在地，匣子里的纸张都滑了出来，陆晏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忙蹲下收拾。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陆晏将那写的歪歪扭扭的纸捡起来，纸边缘已经有些发黄，似乎时间已经很久了，陆晏记得这张纸，是他刚开始学写字时，他趁沈祀月离开了一会，歪歪扭扭写了这行诗，当时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却是忽然明了。

　　杏花树灵醒在夜色里，一树飞雪遮尘埃，陆晏站在廊下，还觉得恍恍惚惚，沈祀月这个人，严厉却又温柔，总能惹人心绪不宁，忍不住让人想要再接近他一些。

　　原来所有悸动，都是因为喜欢，大概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他有些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沈祀月的手是微凉的，手腕像是玉雕刻的般，他在雨天煮茶时，站在廊下等他时，都能让他心跳加速，沈祀月闯入梦里时，他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仰慕的沈祀月，可如今却分明了。

　　那枚被他用石青色丝线包裹起来的铜钱，被他收在匣子里的旧时笔迹，都似落入草原的星火，只需一点，便可燃起整个草原。

　　陆晏看着那树杏花，自言自语“我有私念，心生红尘，是我有罪。”

　　如今正是少年，爱恨最懵懂却也最坚定。

　　长风提着食盒来找陆晏的时候，见他站在廊下走神，于是走过去“师兄，你怎么站在这里？你在想什么？”

　　陆晏回过神，神秘一笑“在想师娘”长风不解“师娘？师尊是有心仪的人了吗？是要打算结为道侣吗？”

　　陆晏直接原地坐下“你今天给我带了什么吃的？”

　　“张大妈做了蒸饺”长风也盘腿坐在他身边，一边拿吃的给他一边好奇问:“师兄，你见过师尊的道侣吗？长得怎么样？脾气好不好？为人怎么样？”

　　陆晏夹起一只虾饺“嗯…长得还可以，不过还不知道师尊喜不喜欢呢，但是为人和脾气绝对很好。”

　　长风切了一声“我还以为师尊已经有了人选，按师兄这么说，这样的人想要做师尊道侣的多着呢，但是他们都说师尊太凶了，男女都不留情，他们不敢。”

　　陆晏嘴里塞着吃的，想起来什么，含糊不清道“那你觉得，师尊会喜欢什么样的？你想要什么样的师娘？”

　　长风想了想，这道题有些难“我想，师尊应该喜欢和他灵力差不多的吧，我想，如果有个温柔体贴的师娘就好了，子风夜也和我说过，他说想要有个，能在师尊罚他时能拦住师尊的师娘。”

　　“那如果，不是师娘，是个男的你觉得怎么样？”

　　长风脸色变了一下，然后斟酌了一下用词“男的？师尊会喜欢男的吗？”

　　“如果喜欢男的呢？”

　　长风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十分坚定“那我就要去试一下，虽然我还小，但是我喜欢师尊，我觉得我能当好师娘这一职。”

　　陆晏把筷子塞回食盒，把长风往外推“你还是回去练功吧，和你聊天一点也不开心。”

　　长风被他推出去有些疑惑，他反问“是你问我的，师兄你这人也太过分了吧，我就是这么想的啊，我长得不好看吗？我脾气也不错吧，如果师尊喜欢男的，那我为什么不能去试一下？。”

　　陆晏推着他往前走“刑法堂有规矩，师徒不能结为…”他愣住了“师徒，不能结为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