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汤

高阙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一阵恍惚，只觉得梦里那个小小的孩子很陌生，陌生到根本不是曾经的自己。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开灯。他缓缓地坐起身来，搂着被子发呆。他隐约记得，下午的时候，屋子里跑进来一只黄鼠狼，对着他跳舞。然后自己就像丢了魂似的，恍恍惚惚的，看见死去的父亲、爷爷和奶奶在自己面前飘来飘去，他们好像又在打架，自己一会哭、一会笑，非常害怕。

嗯，那是有人驱使灵媒对自己下咒，毕竟和白先生一起生活了五年时间，虽然白先生教给他的术法没有学会，但是这方面的知识他懂得非常多。他记得白先生说过，何夕出身的何家，就是传承了灵咒道的家族之一。

他现在的心里很悲哀，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人生总是过得这么艰难？为什么别的孩子总是那么容易地就长大了呢？怎么就总是有人不肯放过自己呢？那些有能力伤害他的人，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他的痛苦？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再让他回顾一遍那些早已遗忘的辛酸过往，会让他心如刀绞？如果他们考虑过他会痛苦，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待自己？如果他们没有考虑过他的痛苦——哦，那当自己有能力伤害别人的时候，是不是也就不用再考虑别人的痛苦了？是不是，就可以把别人带给自己的痛苦，全都如数奉还呢？

高阙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直到半夜，一脸疲惫的何夕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回来，进屋开了灯。

“你去哪了？”高阙盯着何夕，后者像是消瘦了一些，本来就棱角分明的一张脸，显得五官更立体了，也更有一股军人般的悍厉气息。

“哦，今天医院里有一个大手术，缺人，我去了一趟。”这次何夕说的是实话。

何家的背景强大，所以他跟其他的实习医生不同，何家早就帮他打点好了一切。他不用像其他实习医生一样，整天守在医院里任劳任怨，还要想尽办法讨好领导和带教导师。而且因为何家将要举行族长的竞选大会，他向医院请了假，但今天属于突发状况。

高阙的目光落在了何夕手里捧着的那碗鸡汤，又看了看后者布满血丝的双眼：“鸡汤？又是你熬的？你是不是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嗯。”何夕把碗递给了高阙。

高阙接过来，又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的生日，父亲因为钱不够，没办法给自己买生日蛋糕，只能给自己炖半只鸡。那半只鸡都让自己吃了，父亲就坐在桌子边，一边说他自己不爱吃鸡，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父亲就着一碟小葱拌豆腐，喝了半斤散装白酒，两块钱一斤那种。

但高阙现在的感觉不是感动，而是烦躁，他总认为何夕对自己好，是刻意地想要骗取自己的信任，好从自己身上得到有关白先生的秘密。但他现在又感觉好像不全是这样，是不是有时候，何夕也是真心地把自己当朋友的呢？他非常想直接问何夕这个问题，但他做不到。

或许，等哪天自己足够强大了，不再需要何夕的庇护了，而自己可以从容离开的时候，自己会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