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忠烈李氏死襄城 斗智谋石勒破洛阳

书接上回，南方蜀中战火方息，北方洛阳的形势却又岌岌可危起来。原来，永嘉五年五月，石勒于宁平城外与王弥、王璋喋血，斩杀二十余万晋朝軍民后，趁兵锋之盛，与王氏兄弟合兵一处，共攻襄城。

大军行至半道，忽有一人携书骑马疾驰来报。原来，汉主刘聪令建威将军刘曜引兵二万，从洛川进军，与石王大军同攻襄城。石勒听得此人如此言语，又将刘曜书信阅览，大喜过望，赏了来人。遂令全军加速进发，直指襄城。

不久，襄城城下，二军相合，足有五六万余众。结营数十里，浩浩荡荡、旌旗蔽空，其势甚大。襄城守将曹馥于城楼上见得如此阵势，心中大为恐惧。盖城中守军仅五六千众，且粮草不足支撑半月，而曹馥其人又是个只略知军事的世家子弟，因此对于城防之事亦不甚通晓。故面对如此围城境况心中苦闷，竟生出大开城门，放贼入城的叛晋降胡之志，但又怕手下人不服，而因此背上骂名。只得每日于府中饮酒，不理政事。

其夫人李氏，知诗书明事理，为人贤德而性格刚烈。于此襄城危急存亡之时，见其夫每日酗酒废事，心中忧虑万分。遂择一日曹馥清醒之时，规劝其夫应以守城拒敌为重，不可沉缅酒乡之中。曹馥平日甚宠李氏，今日闻其如此言语，遂长叹一声，将心中苦闷和盘托出。

李氏听完丈夫所述，虽大为震惊，但还是强忍住内心的愤慨之情，对其夫娓娓道：“妾身虽为妇人，亦颇识君臣之礼、家国之义也。《论语》有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夫君久食晋禄，不思报效社稷国家，而生谋逆之心，此岂君子之所为耶？况先舅乃前朝名臣，鞍马于魏武左右，屡经恶战而忠心未改，遂声名远播于四海，而封乐城侯。夫君既承袭此位，岂可轻覆曹氏之名耶？”

原来，曹馥乃先魏名将曹洪之幼子，后承袭其父之爵位。想那曹洪，幼年即伴魏武左右，征战多年，屡建奇功，忠心耿耿。如今其子却要弃国家社稷而不顾，欲降北胡。真真是虎父犬子也！

听完夫人所言，曹馥不禁羞愧难当，只得面红耳赤地说道：“夫人所言极是，奈何城外胡兵十倍于我，且挟大胜之余威，而城中粮草亦不足以支撑待援也！”“夫君，襄城城池坚固，若守住要害处，可将胡兵先阻于城下。再遣一人快马前去洛阳求援，待大军至，内外齐出，何愁贼人不破？”李氏认真地看着曹馥的眼睛说道。

曹馥沉吟片刻，缓缓道:“如此，就依夫人之策。”遂于当日深夜，令人于城上击鼓，而又遣一千人出城直奔石勒大营，石勒听得外面喊声大振，急急从帐中出来，披挂上马。却不想这一千人只到营前便匆忙折回，原来，此为掩护送信之人之举也。此时，送信人早已趁乱骑马直奔洛阳而去。

不一日，送信人便赶到洛阳，入城后直奔尚书省而去。将求援书信送至后便至驿馆焦急等候着。不想尚书省此时已是被吴王司马晏掌控，其人不思理政，每日只会宴饮游乐。故手下人将如此紧急军情报予知晓后，仍旧被他丢至一边，自去玩乐去了。

送信的軍士苦等数日，不见朝廷消息，花些金银打点尚书省中人等，却被告知把持朝政的吴王不管不顾，当今圣上又无实权，如此要事也被按住不问。送信人自知援军无望，心灰意冷之余不知如何回襄城交代，遂在驿馆自缢身亡。

此时，襄城城内，军士虽然严阵以待，牢牢把守住各处要害。但是随着相持日久，外无援军的困境，粮草日渐稀少，城中百姓多熏鼠而食，军士也渐渐支撑不住了。城外的石勒仿佛嗅到了胜利的气息，接连几日持续进攻。军士们难以果腹，自然战斗力下降。终于，东城门被石勒大军攻破，胡兵一涌而入。曹馥虽然亲自领兵抵挡，却是无济于事，终于，在部下的保护下，几人仓皇逃往洛阳。此时大乱之中，李氏自然没能跟随丈夫逃亡，在外面喊杀声逐渐清晰的时刻，李氏横下心，决不为胡人所掳而受辱，遂自投枯井而死。

后人传之为忠贞烈女，有诗赞曰:巾帼英豪盛名扬，红玉金除伟绩彰。立地顶天呈浩气，裙钗历史也风光！

却说曹馥自领亲随几人逃至洛阳，至尚书省门前哭诉。此时，吴王司马晏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遂紧急召集群臣，商议退敌之策。朝堂之上，诸臣议论纷纷，或曰据城死守，或曰迁都南下，或曰投降贼兵。司马晏以为迁都太过仓促，投降不可，遂决定据城死守。不想，石勒刘曜大军如此迅疾，方一日便至洛阳城下，将城池团团围住。

且说朝堂之上，诸臣听闻敌军已至，皆慌乱惊惧不已。洛阳守军虽然尚有二三万人，但战斗力低下，甚至远不如地方守军。原本，京师守军统帅是作战经验丰富的阎丘冲，但因其刚直不阿，与吴王司马晏有隙，因此被临阵换将。取代他的是司马晏的心腹刘默，此人虽有才学，却对领兵作战一窍不通。朝野上下虽然对此心知肚明，但却因为忌惮司马晏的权势，只得任他而去。

却说石勒得到城中探子消息，知道现在总领洛阳守城兵马的是一介腐儒，不禁面露喜色，顾左右曰：“晋家京城重地，竟让此腐儒领兵，此殆天所以赐我也！”遂令大军持续猛攻外城。

那刘默对于领兵守城之事一窍不通，因此面对如狼似虎的匈奴士兵，节节败退，不久外城丢失。此时，内城里的朝堂里早已大乱，诸臣纷纷指责刘默。刘默默然不语，司马晏听到后心里也是羞愧难当。遂下令仍由阎丘冲担任守军统帅，自己亦亲自督战。

对于换将之事，石勒也早已从探子口中得知，遂决心智取。于是趁夜色正盛，令人偷偷挖掘地道，准备以土遁之术巧取洛阳。却不料阎丘冲早有防备，原来，其于城上高处早看到石勒营中有土方堆积和浊水流淌等异象，顿觉其若行穴攻之法。遂令军士于城内相应方向紧贴城墙根挖井，每五步打一井，并在井底放置新陶缸，上蒙薄牛皮，使听力聪敏者伏缸侦听。盖开凿地道之声于地中传播速度高，衰减小，易激起缸体共振。故此为探查地道方位之良策也。

阎丘冲从营中选出听力敏捷之士，令其于牛皮处侧耳倾听。待匈奴兵即将挖穿之时，便下令往其中灌水，因此匈奴兵士尽皆殒命。城外匈奴大营中也因此士气低迷。石勒懊悔不已，遂再思良策。

忽一日，阎丘冲领兵巡视诸城门，见守军多面黄肌瘦之颓态，遂细细询问一番。不料却得到一个惊天消息。原来，如今城中粮库已接近告罄，守军皆每日定量配餐。阎丘冲听后大惊失色，急急召看守粮库的官吏前来。

那守粮官匆匆赶来后，阎丘冲阴沉着脸问道：“汝为粮库守官，如何连军士之粮都供应不及？且吾闻粮草可堪二年有余，消耗为何如此迅急？”那守粮官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却只字不提数量如此庞大的粮食如何一夜消失的。阎丘冲更是气愤，拔出佩剑呵斥道：“汝欲尝吾利剑否？！”终于，守粮官被吓得战战栗栗，将实情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原来，自匈奴围城，城中粮价暴涨，许多富户皆趁机赚得盆满钵满，不久即被抢购一空。晋室内部也有不少贵族动了发财的心思，其中以吴王司马晏尤甚，遂将粮库之中粮食大肆贩卖城中富户。那粮官人微言轻，自然不敢阻拦，因此粮库空虚。

阎丘冲听完，不禁怒火中烧，但因为二人地位悬殊，且又有矛盾，遂不好发作。只得紧急从城中募粮，可忙活了几天，只得供应守城军士几日所需。阎丘冲长叹一声，拔出宝剑将身边的桌子一剑砍为两截，恨恨道：“晋室江山，皆亡于内也！”

此时，从探子口中，石勒也得知了城中粮草不济的消息。遂命诸将各自领兵，不分昼夜，骚扰侵袭内城守军。

城中守军本来就因为粮草不济而虚弱不堪，此时又要面对胡兵日夜不息的侵扰，因此痛苦不堪，面临着身心两方面的煎熬。终于，在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石勒大军攻克了古都洛阳。西方远处，鹧鸪哭号。

此时，远在姑臧的张轨才得知洛阳被围困的消息，正准备亲领精兵强将，前往洛阳勤王。准备出征之前，张轨洒酒祭天，忽然一阵妖风大起，将供桌打翻。张轨大惊失色，急忙亲自卜了一卦，只见卦象主东方大凶，有兵戈之祸，且紫薇暗弱。此皆帝室衰败之兆也。张轨的眼光缓缓转向了遥远的东方，乌黑的瞳孔中映射出一股悲凉。

正是“古都再遭兵戈劫，凉州孤臣洒热血！”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