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现世篇（49）

年三十，照例起的很早。

　　虽然现在的年味越来越淡了，但在老一辈眼里，过年依旧是个大日子，因为寓意着新开始，吉祥和喜庆。

　　家里请的阿姨包括Miss赵早就放了假，一大早，顾太太和顾民章在厨房准备早餐，打发了顾晓梦和李宁玉去贴对联。顾民章想起他们以前贴对联都是用面粉自制的浆糊，家长还会叮嘱一句，用不完的浆糊记得倒掉，现在倒是很少了。

　　顾民章站在厨房门口朝外喊：“宁玉，你看着点晓梦。赶紧弄完，赶紧吃饭了，等下要去祭祖。”

　　“知道了。”

　　等应下，顾晓梦早拉着李宁玉火急火燎的跑开了。

　　吃完早饭，换了衣服，便要去祭祖。一行四人带着昨天买的东西直奔墓园，路上遇到许多同行的人，大抵都是祭拜祖先的。

　　出来时，顾晓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凑到李宁玉耳旁，压低了声音问她：“玉姐，你说这大过年的，我要不要给你也烧点元宝蜡烛香？要不烧点纸钱吧？哎，玉姐，你有工资吗？你请这么久的假，你上司会扣你工资吗？你工资有多少？你们地府有超市吗？你们买东西都怎么买啊？”

　　李宁玉听的一愣，这是顾晓梦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提到这些，而且面无异色，甚至还表现的有些好奇。

　　“不用，我什么都不缺。”

　　她稳了稳心神，想了想又说：“晓梦，地府和人间差不多，只是我们的生存方式发生了改变。地府什么都有，甚至还有很多是你想象不到的。我们的科技高于人间，我们的技术比人间先进。我们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工作，基本处于一种找不见人的状态，也不会有谁觉得奇怪。当然，因为人类的死亡率一直高居不下，所以我们的休息时间并不多，但也有。至于你说的工资，也是有的，也不多，因为基本用不到。”

　　“地府好像没有超市，有需要的时候，都是让我们的顶头上司，也就是地藏王大人给换成人间的货币，再去人间的超市购物，然后烧给自己。但这样太麻烦，所以基本上没有这样做的。”

　　李宁玉声音虽小，顾晓梦还是时不时看一眼驾驶位和副驾，生怕父母听到。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想让李宁玉安心，让她知道她真的放下，不再耽于从前了，可听着听着，她就顾不得往前看，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了，整个人直接愣在那了。

　　所以，只是生存方式发生了改变吗？

　　那这几十年来，她是真的过的不错吗？

　　有一会儿，大概得有三分钟吧，顾晓梦才终于找回了声音：“玉，玉姐。”

　　只叫了这么一声就没了后续。

　　李宁玉盯过来，疑惑道：“怎么了？”

　　顾晓梦似乎是想说什么的，话到了嘴边，看李宁玉一副耐心等待的模样，却又止了话。她缓缓摇头，扯扯嘴角：“没事，就想叫叫你。”

　　顾晓梦想起在那个梦境里，那个男人说的话。

　　——很抱歉，作为上级，没有管理好下属，但她是休息日去看你的，她在私人时间里做的任何事情，我都无权过问。

　　所以，他们真的很自由，比人类自由。

　　应该高兴的，生前得不到的，死后终于实现了。可不知为何，顾晓梦心里更多的却是难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而就是这种感觉，让她顾不得父母还坐在前排，直接扑进了李宁玉怀里。

　　李宁玉一瞬间僵直了脊背，下意识地先揽住人，然后才是往前看，看到前排的人没什么反应，更是没有往后看，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晓梦，怎么突然难过起来了？”

　　顾晓梦趴在她怀里没说话，只摇头。

　　李宁玉笑的有些无奈：“晓梦，别乱动。”

　　顾晓梦果然不动了。

　　李宁玉轻抚了抚顾晓梦的头发，开始回想从出门到现在发生的事——一路上并没有任何异常，除了刚才说的话。她一下便知道了症结所在，改抚顾晓梦头发的动作为拍她的背，稍低了些身子，凑近，低声道：“傻姑娘，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没觉得这些有什么，我甚至还很高兴，因为可以再遇见你，因为见到了更多我没有见过的。晓梦，无论从前也好，现在也罢，我都不后悔曾经做下的每一个决定，所以，晓梦，不要为我伤心难过。你这样为我难过，只会让我觉得是因为我没有做好，才让你这样的。”

　　听到这，顾晓梦忙从李宁玉怀里退开，急道：“没有，从来没有，玉姐你做的很好，是我的问题。”

　　李宁玉坐正了些，抬头看一眼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的顾家夫妇俩，才又压低声音说：“晓梦，我还是那句，从前的已经过去，往后的日子才是属于你和我的。我答应过会陪你度过下半生，就绝不会食言。所以，别再恐惧，也别再害怕，只相信我，好吗？”

　　顾晓梦没有立即回答。

　　顾晓梦从来没有告诉李宁玉，最初的时间里，有很多次醒来，她都觉得是在做梦，是后来发生的一切，是再后来身旁那略显冰凉的体温，让她渐渐感到了真实。事实上，她也是相信李宁玉的，不然也不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与李宁玉说这些。可偶尔还是会惊疑，真的是真的吗？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是的，是真的，别怀疑，都是真的。可到底还是会怀疑会担心啊，怕一切只是一个漫长的、延续了五十几年的噩梦；怕一觉醒来，身边什么都没有，最后恍然发现，终究是失去了一切。

　　失而复得和得而复失，一个在天堂，一个是地狱。

　　顾晓梦低垂着头，坐在李宁玉身旁，很久，直到回到家，她也没有回答。

　　李宁玉也没再说话，只握紧了身旁人的手。在她心里，很多时候，说不如做。

　　到了家，先将车停到门口，等母女三人下了车，顾民章才将车开去停车场。是等车开走了，李宁玉才三两步上前，重新牵住顾晓梦的手。

　　顾太太全当看不见。

　　这俩人在车上嘀嘀咕咕的时候她是看见了的，本来想凑上去听听说了什么，转念一想，作为长辈，这样偷听着实不好，便作罢了。但这个当下，她瞅着俩姑娘，怎么都觉得氛围有些不对。

　　闹别扭了？

　　看着不太像啊。

　　顾晓梦作妖了？

　　倒是有这个可能。

　　顾太太心里叹一口气，寻思着得找个机会好好跟这孩子说道说道，不然到嘴的女婿没了，看她怎么治人。对，还得跟这女婿说道说道，这闺女是作妖了点，但是真的很喜欢你的啊，千万别不要她！

　　进了家门，李宁玉绝口不提车上发生的事，只小声询问顾晓梦中午想吃什么？

　　顾晓梦没有什么胃口，缓缓摇了摇头后又去看顾太太，提着声音问她：“妈妈，中午吃什么？”

　　顾太太看过去，翻了个白眼：“你又不做饭，做什么你吃什么。”

　　顾晓梦一噎，动作不甚明显地看了李宁玉一眼，似乎在问她：玉姐，妈妈干嘛突然怼我，我惹到她了吗？

　　李宁玉也是一愣，才轻微的摇头，表示不知道。

　　顾太太不理会这俩人的反应，径直往厨房走：“顾晓梦，来帮忙。宁玉，你留下来等老顾，让他一会也来帮忙，然后就上楼去休息，开饭了我让晓梦去喊你。”

　　顾晓梦愣了愣，李宁玉也愣了愣，俩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迷茫。

　　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