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现世篇（31）

但是没有，顾晓梦闭着眼，在李宁玉略显清冷又温柔的话语中始终保持着一丝清醒，不肯睡去。耳边的声音停了，顾晓梦动了动身子，李宁玉下意识将手收紧了一些，好一会才低声问：“晓梦，你睡了吗？”

　　顾晓梦动了动胳膊却没说话，以示意她没睡着。

　　李宁玉继续问：“那要睡一会吗？我陪你一起。”

　　“好。”

　　李宁玉松开揽着顾晓梦的手，将胳膊从她身下拿出来，利索站起身，又伸手将顾晓梦拉起来。她从衣柜里找来两套睡衣，一套递给顾晓梦，一套毫不避讳的自己换上，然后拉上窗帘，挡住照进来的阳光。她先一步掀开被子躺上床，等顾晓梦换好睡衣也躺到了床上，她便将人整个捞进怀里，调整一个舒服的睡姿，打算就这么抱着顾晓梦睡午觉。

　　顾晓梦也由着李宁玉动作，等她找到了舒服的睡姿后才开口：“玉姐，我跟你说过，我见过你的上司，在那个我重复了很多年的梦里，我也听到了你们之间的谈话，亲耳听到你说爱我。可是玉姐，我有时候就会想，现在这一切，会不会也是一场梦，哪天我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然后再也不会出现。”

　　李宁玉没说话，只用她冰冷的一双手紧紧圈住顾晓梦的腰，握住她的手，许久才在她耳边呢喃一句：“对不起。”

　　“玉姐，自你去世后，我从来没有梦见过你，哪怕一次。我害怕睡觉，我又期盼夜晚来临，因为我想梦见你，我想再见你一面，好好跟你道个别。可我又害怕见到你，我怕你会怪我，怪我没有听你的话好好活下去。玉姐，我真的已经很努力的活着了，我为你报了仇，亲眼看见这个国家走向胜利。虽然中途许多坎坷，但我们都克服了，这个国家也在一天天的走向繁荣富强。可那又如何呢？玉姐，没有你在的每一天，真的很难熬。我记不大清楚了，大概是建国之后的一两年吧，有一段时间，我一直想，就这样吧，不如就这样吧，反正人死如灯灭，死了一了百了。既然活着梦不到你，那就死了吧，也许就能见到你了。比起见到你，你怪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不在乎了。”

　　李宁玉将脸埋在顾晓梦背上，她闭着眼，眼前就是曾经看到的那些场景——颓唐的顾晓梦，毫无生机的顾晓梦，漠然的顾晓梦，不在乎一切的顾晓梦，一直试图陷入沉睡又反复惊醒的顾晓梦……那个时候，她应该到梦里去见一见她的，去看一看她都梦到了什么，或者，到梦里看一看她内心世界过得好不好。但是没有，她从来没有一次出现在顾晓梦的梦里，因为她也在害怕。可那时候，她确实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只是本能的做出了那样的决定，以此来规避未知。

　　“晓梦，你做的很好，是玉姐做错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痒痒的，顾晓梦的本能反应是往前缩身子，但她克制着没动，只轻声继续往下说：“我差点那样做了，可我想到了爸爸，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了，如果连我都离开了那个世界，离开他，那他该怎么办？所以我放弃了，我活了下来，玉姐，我听你的话，活到了八十岁。”

　　说到这里，顾晓梦停了下来，她艰难的在李宁玉怀里转了个身，和她面对面，四目相接。她这才又继续往下说：“玉姐，现在再去看，我其实不知道那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但你说得对，我应该往前看。”

　　她们在说着各自的经历，可整个说话的过程里，顾晓梦的声音一直很平静，和几分钟之前李宁玉的声音如出一辙，是那种清冷又不失温柔的声音。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她们只是略带感情的转述者。可事实当然并非如此，当一个人能平静的说出过往的一切，便应该说她看开了，放下了，接受了，或者释怀了。无论是哪一种，对顾晓梦和李宁玉来说，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是可以挥挥手便再也不去提及的事了。而往后的日子，她们会和很多年轻夫妻一样，一起走过往后的每一年，每一月，甚至每一天，直到顾晓梦白发苍苍，容颜迟暮，然后迎来下一世。

　　“晓梦，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要往前看，往前走。未来，还有更美好的一切在等着我们。”

　　“嗯，我相信玉姐说的一切。”

　　闭上眼，额头相抵，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静静感受着身旁的人带来久违的安心感。过了很久，也许并没有，李宁玉睁开了眼，在顾晓梦额头落下一个浅浅的吻，小声说：“睡吧晓梦，午安。”

　　顾晓梦扯了扯嘴角，露出笑来：“玉姐午安。”

　　除了怀中多了个姑娘，其他是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的午睡，李宁玉率先醒过来，动作很是轻巧的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是下午三点。再一抬眼，顾晓梦还躺在她臂弯里，睡的香甜。几乎是本能反应，让李宁玉笑了出来，笑了不足两秒钟，她便觉得那样好傻，但没办法，笑和爱是一样的，是藏不住也忍不了的。她没法否认，当初那个破译机器已经不见了，留下的是一个全新的李宁玉，一个只为了顾晓梦而存在于世的李宁玉，她这个百炼钢也终于化成了绕指柔。

　　李宁玉将顾晓梦往怀里揽了揽，头挨着她的头，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会。软玉温香在怀，她很快睡着了，再醒来时，顾晓梦已经醒了。

　　李宁玉感受着怀中的动静，笑了笑，问她：“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一会。”顾晓梦动了动身子，仰起头，将李宁玉的胳膊从颈下拿出来，笑着问她：“玉姐，你胳膊麻不麻？我帮你捏一捏。”

　　李宁玉任由她动作：“不麻，没什么感觉。”

　　“真的？”顾晓梦似乎不信：“快四点了，我枕你胳膊枕了两三个小时，一点都不麻吗？玉姐，你是不是已经感觉不到麻了。”

　　“真的，有感觉，不麻。”李宁玉将胳膊从顾晓梦手中抽离，撑着床面坐起神来，神色自若的将胳膊活动了给她看，示意真的没事。

　　顾晓梦跟着坐起身，靠在床头，她眸光低垂，没说话，也不知信没信，反正没再顺着这话往下说。过了一会，她又问：“玉姐，我们是今天回杭州，还是明天早点回去？”

　　李宁玉侧目：“你想今天回去还是明天回去？”

　　顾晓梦几乎没犹豫答：“明天！”

　　李宁玉也不问为什么，只是从善如流的应声：“那就明天回去。”

　　又在床上窝了一会，说了会有的没的话，四点，两人准时起床。按照刚才说的，李宁玉去厨房洗了点水果，顾晓梦去客厅开电视，打算提前完成这个星期五的看电影计划。

　　顾晓梦一边搞投影，一边问冲厨房喊话：“玉姐，你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电影？”

　　李宁玉手上动作不停，抬头冲客厅喊：“我没什么特别想看的，都可以，你来选吧。”

　　“好。”

　　顾晓梦选好电影，李宁玉也洗好了水果。两人边吃边看，好不惬意的度过了这个下午。

　　午睡前的插曲默契的谁也没再提，看完电影，李宁玉照常去厨房做饭，顾晓梦以往不会跟着，今天却一反常态，李宁玉走到哪她跟到哪，恨不能长她身上。

　　晚饭李宁玉简单做了两碗面，打算吃完晚饭洗漱后早点睡觉，养足精神好早起开车回杭州，后续还要去超市采购上门礼物。

　　等水烧开的过程中，顾晓梦黏在她身上，一会哼哼两声，一会哼哼两声，却是一句话没说。李宁玉安静的由着她闹，时刻注意锅里的动静，也没有说话。

　　很快，两碗面煮成。李宁玉拍了拍顾晓梦环在腰间的手，侧头看她：“乖，吃饭了。”

　　顾晓梦乖乖松手，跟在李宁玉身后，端着面碗往饭桌走。她盯着手里端着的面碗，倒是没有多大情绪，撇撇嘴后跟李宁玉说：“玉姐，你不能因为我说以后好好吃面就净给我吃面，我一时还不太适应。”

　　李宁玉脚步没停，走到客厅将面碗放下后才去看顾晓梦：“哦？我看你之前吃的不是挺开心的？”

　　“那不一样。”

　　“都是我煮的面，哪里不一样？”

　　“我不管，反正玉姐你不能老是给我煮面吃，我会吃吐的。”

　　“好，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

　　吃完饭，顾晓梦照常去卫生间放洗澡水，李宁玉回房间拿衣服。洗过澡后，顾晓梦带李宁玉回房间吹头发，然后再去洗澡，之后由李宁玉给她吹头发。

　　等完成这一切，又简单收拾了行李之后，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九点半。两人窝在床上，看了一会书，又闹了一会儿。

　　十点，准时熄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