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6
我感到吞咽困难,那是药片划伤喉咙的感觉。已经72片了……安眠药生效的时间很快,我手上的药片还没来得及全吞下,就感到明显的头晕、意识模糊以及呕吐。
22:28
我听到外面传来的声响,是他回来了吧。我喜欢他,很恶心吧?一个男的喜欢另一个男的……
22:46
或许是我呕吐声和咳嗽声太大,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在门外叫我,我想回应他,但已经没有力气了。死亡真的很难受,无论是什么死法……
22:53
他用斧头突破了房门,我听到他惊慌的呼喊,对不起,程哥。我已经脏了,我试过洗澡,但无论我如何用砂纸磨擦,也洗不干净了。
23:05
有液体落在我脸上,流进嘴里,很咸很苦,救护车的警笛划破黑夜的寂静。
我想抬手去摸他的脸叫他程哥,就像平时一样,可我的手抬不起来。真的撑不住了,先睡一会儿吧。
23:32
我被难以忍受的疼痛刺激醒来,原来是在洗胃啊,可我已经洗不干净了……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嗨,你好呀,我叫余乐,你好帅呀。”
男孩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也围着他转。
男孩的搭讪技巧着实伪劣,他很努力地保持冷静,但无处安放的手出卖了他。
余乐是住在我邻床的一个17岁男生,似乎是一个农村孩子,他母亲在这里陪他。男生看上去很阳光,这层楼中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经常来找他说话,医生和护士也喜欢他。可他带着黄色腕带啊,这样,不累吗?
我转入49病房的第一天他便向我抛出了橄榄枝,美名其曰:“要打好邻里关系,远亲不如近邻。”
“你好,我叫程遇,你这是想泡我吗?”
余乐被我吓到,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大概是我住进第三医院之后,遇到的第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是的,我是名抑郁症患者,第三医院也是精神卫生医院,俗称精神病院。许多人认为,抑郁症患者不会笑,不会和其他人说话等等,抑郁症患者也是人啊。
那之后,我们算正式认识了,说实话,他真的不像一个抑郁患者,那双眼睛总是有星辰闪耀,我常常怀疑是医生搞错了,如果不是的话,他为什么要假装开心呢,都已经来到这里了。
第一次去做经颅磁的时候,是他带我去治疗室,还一直安慰我,叫我别害怕。刚开始我是无所谓的,被他一安慰,我感觉我是去做一种死亡率极高手术。
每有新的治疗时,他都会给我带路,会和我讲话,分散我的注意力。可他自己就很害怕电休克治疗啊,听到自己要去做电休克的时,他的脚总是微微颤抖,偏偏他要佯装淡定,他害怕有人嘲笑他胆小,也害怕给其他人压力。
他努力活成别人眼中的样子,还要戴上微笑面具,他向外界传递一种他本该这样的感觉。他就不能自私一点吗?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看法?
他总是替别人着想——半夜起床时,我发现床头有一盏小夜灯,可我只是无意间说了一句我怕黑。他帮我从食堂打包的饭菜全是我喜欢的,我只是叫他帮我随便带点。
第n次从噩梦中惊醒,汗水浸湿了枕头,又是一个不眠夜,已经习惯了。小夜灯发出温暖却微弱的光芒,显得微不足道,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平静下来后,我翻身寻找更舒服的姿势,却看到一只白嫩的手举着手机。
“哥,我一直在!”
如同无限黑暗中的点点荧光,显得那样渺小,却一直亮着,未曾熄灭。
我问他:“自己都深陷黑暗,哪里有资格让别人追寻光明呢?”
他顿了顿,接着回答:“我不知道,也许正是因为我深陷黑暗,我才知道光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