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乍到

仙人岛对面的岸上，有一排院子，是按甲乙丙丁编号排列的。那里是客房、仓库、马厩、工匠作坊和临时周转之用，有一些仆人长年在此打理。

谢青华是清晨到达的。自从离开那个农家院子后，美貌的“云梦娘子” 便再也没露面了。他骑马跟随，俨然成了一个保镖。到了湖边，他被安排在这个院子里，眼看着两个轿夫抬着轿子，从水面上凌波而去，看得他目瞪口呆。

他茫然在院中东张西望，忽见一个男仆走来，恭敬地道：“桃娘一会儿就来了，请谢先生稍坐。”

果然不大功夫，来了一个女人。她大约三十多岁，身材窈窕，穿着光鲜，颇有几分姿色，只是举止之间，是挥之不去的风尘气。她老练地瞄了谢青华一眼，说了声：“坐。”便顾自坐上了主位。

“我是这里的管事，你叫我桃娘就行了。”桃娘打量着谢青华，道：“谢先生既然来了我们铜雀宫，就请安心住下。这个丙院尽归你使用，我给你配了两个仆人供你使唤，若缺什么东西，只管找我。不过，有些规矩务必记住：不经允许，你不能随意外出；如有什么不寻常之事，务要汇报。还有，在我们这里，女人是绝不可得罪的。宫主、阁主和各位姐姐们，她们的命令都不可违背。你记住了么？”

“哦，”谢青华见她并不象个出身高贵之人，说起话来口气却大，心中不以为然，便道：“见到你之前，在下一直和韩宫主在一起，她倒是并未提起这么多规矩。”

桃娘冷笑道：“谢先生可别做梦了，你几时和韩宫主在一起了？就算是凤阁主屈尊降纡，也是为了召你入伙，你可不要存什么非分之想。”

“凤阁主？”谢青华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桃娘蔑然道：“阁主的心思，可不是你能随便猜的。不要把外面男人的坏习惯，带到我们这里来。哪天犯了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谢青华只得忍气吞声道：“多谢桃娘提醒。”

桃娘将身子朝他倾了倾，冷笑道：“那么，我刚才所说的，你都记住了么？”

“我依言便是。”谢青华淡然答道。“请问，我在贵处要做些什么？听韩宫主说，是要我做武师？”

“不错。”桃娘道：“你的任务，是给我们这里男弟子当枪法师父。”

“男弟子？”谢青华转转眼珠，道：“那女弟子呢？”

“女弟子有宫主和阁主教习。她们学的是铜雀宫的独门武功，这种武功传女不传男。所以要另给男弟子找个师父。”

竟然传女不传男！谢青华眨眨眼睛，接着问道：“那么，我何时开始教男弟子？”

“男弟子练功不比女弟子。一般每天只练一个时辰，练完还要干活。当然，谢先生可从中挑选好的，再多教半个时辰。教得好了，女主是有赏的。”

“哦。”谢青华道：“你刚才说，这里除了宫主，还有阁主，不知桃娘能否稍作介绍？”

桃娘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急于知道。我想今天、最迟明天，岛上就会来人考量你了。待你通过了，我再和你细说。”说罢，便起身离去。

谢青华目送着她扭动的腰肢，暗想：我是你们凤阁主亲自请来的，连你们凤阁主我都抱过，还轮得到你这样的小人物教训？转身唤来侍立门边的仆人，道：“这个桃娘，原先是做什么的？一直在你们这里管事么？”

仆人犹豫了一下，道：“不是。听说，她原先在一个叫妓院还是什么的地方。五年前才来我们这儿的。”

这就对了，难怪她身上一股风尘气，即使端起管事的架子，那个味也洗不掉。谢青华瞄了瞄仆人，道：“你……去过妓院么？”

仆人茫然望着谢青华，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听到一点说法，那地方是教男人学坏的，我们不能去。若敢擅自去，是要被打死的。再说，我们也没钱。”

没钱？也是，他只是个仆人么，当然没钱去逛妓院。只是看他一脸单纯无辜的样子，想来平时被管教得甚严。谢青华想了想，又问道：“在我之前，你们这里的男弟子难道一点武功都不学么？”

“不，岛上本来有个很厉害的枪法师父。但三个月前，被宫主派出去执行任务了，所以需要一个新的师父。”

“哦……”谢青华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只是个替补。随即注意到一个细节：“岛上？原先那位枪法师父是住在岛上的？而不是住在我这岛外的院子里？”

“是。”仆人点点头。“他从没住过岛外的院子。他很尊贵，我看到所有的阁主和姐姐们都对他很客气。”

谢青华的傲骄之心顿时收敛了不少，又问道：“那位枪法师父，是什么来历？练的谁家的枪法？”

仆人摇摇头道：“不知道。我是做粗活的，没有上岛练枪法的资格。平时是修马车的赵师傅教我们些拳脚。只知道原先那位师父姓颜，深得宫主器重。谢先生能补他的缺，想必也是不寻常的人。”

谢青华沉吟道：“你们这里，似乎是所有女人都比男人尊贵？”

“这个自然。宫主、阁主、姐姐们都是神仙一般的人，这岛里岛外的家业都是她们打下的，她们既聪明，又能干，什么都懂，我们自然要听从她们安排。”铜雀宫中，所有女弟子不论年龄大小，男弟子都称为“姐姐”，以示尊敬。

谢青华暗道不好，忍不住道：“可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难道都甘心供女人驱遣？”

仆人正色道：“谢先生切莫这么说。我们都是孤儿，承蒙宫主收留，才有个安稳日子可过。我们对宫主和阁主感恩戴德，无以为报。而且，女主们精通事理，又性情和善，远强过俗世中那些愚蠢粗俗的男人。我们情愿给女主当牛做马，也不愿被那些俗男人不当人看。更何况这里的活计并不重。”

谢青华没再说什么，将他打发走了。想挣银子么，总得付出点代价，虽说这里的规矩有点奇怪，但并非不可忍受。他信步走出院外，沿湖将所有院子都走了一遍。

桃娘住在居中的戊院，谢青华再次见到她时，态度便谦恭了许多，又是说奉承话，又是殷勤倒茶，把桃娘哄得脸色转暖过来。谢青华趁机问道：“我初来乍到，难免行事鲁莽。若咱们这里还有什么规矩，请桃娘娘一并教我。我每天给娘娘烧香祈福，保你容颜永驻。”

桃娘被他逗笑了，道：“谢先生是女主请来的外客，身份自然高贵，女主肯定会优待的，平日里任务也不会太重。只是一定要按女主的意思去做，切不可怀有二心，否则……”她没说下去，却秋波流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谢青华心领神会，乖巧地答道：“这个自然，不消你说。还有么？”

“这里的事，未经允许，均不可外传；宫中所有物件，也不得流落在外，一旦流出，务要追回。还有，”桃娘顿了一顿，慢慢说道：“谢先生要记住，就算有哪个女主看上你，你也绝不可仗势冒犯其他女主。若被女主收为屋里人，你一定要从一而终。除非这位女主决定放手，否则你切不可心有旁骛。”

这……这是说他会有桃花运么？谢青华刚要想入非非，一转念，又觉得不对：听她的意思，难道七尺男儿，竟然要活得象个小妾一般，任凭女子挑选？不过如此说来，在他之前的那位姓颜的枪法师父，恐怕就是哪位女主的心肝宝贝。谢青华琢磨了一下，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两个女主同时看上一个男子，各不相让，该怎么办？”

桃娘道：“这种争风吃醋的事，以前也发生过。如果闹得不厉害，宫主也不管。但若是闹得厉害，伤了和气、坏了规矩的话，宫主就会下令杀了这个男子，不论他是男弟子，还是延请的师父，甚至是宫外之人。然后重重责罚与此事有关的女主。”

啊？！谢青华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