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皙

白皙有一个秘密。

他很喜欢一个邻居家的哥哥，是暗恋的那种喜欢。

在第无数次被父亲赶出家门罚站时，他靠着墙，冷眼看着水泥楼梯扶手上的陈年脏污。少年的额角上，有一片青紫色的伤痕，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白皙的父亲本是一个由赌博起家的商人，过于自傲的他，在一次投资失败后面临破产，原本还能守住一点家底的父亲却因为不甘心，再次走入了为他带来“第一桶金”的赌场。在那一次没有留任何余地的赌桌上，他彻底失去了所有的资产。

而原本生活富有的家庭，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一家三口只能屈居于50平出租屋的、贫困到连菜都买不起的家庭。

这对一个过于骄傲且爱面子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灭顶的打击。于是他以疯狂的酗酒与家暴发泄心中的不甘。

在一次次的家暴中，白皙的母亲越发忍气吞声，她不敢与这个疯狂的男人抵抗。她麻木承受着落在自己背上的鞭打与留下的伤痕的疼痛，甚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暴打，她也毫无怜惜，甚至为自己的丈夫递上皮带。

白皙嘲讽的勾起嘴角，他阴暗地想，这种母亲怎么就不被父亲打死呢，母亲死了，父亲就可以坐牢了，这样他就可以自由了，这样他就可以……就有借口跟着他的哥哥了。

*

“你们都是没用的东西，你们活在这世上有什么用？你怎么不去死呢？老子买份保险，还能捞回点儿养你们这群贱种的钱！”白父挥舞着手里的皮带，一下下抽打在白母的身上，带起一道道的血痕。

“对不起……我已经在尽量挣钱了……”白母颤着声音小心的为自己求情。

“你还敢跟我顶嘴，你挣的哪儿点儿钱连瓶酒都买不来，你是个什么东西！”白父怒目圆睁，更加用力地挥舞着手里的皮带，“你就是个废物，贱货！”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白母抽噎着，她卑微的在地上跪着，垂着头看着男人的皮鞋。

她的身体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抽打而晃动，但她依旧低着头，麻木的重复着嘴中的话。

白父低头看着女人的发旋，他突然拽着女人的头发，向床上拖去。白母被他拽着，甚至不敢挣扎，随着他的力度，向床的方向爬去。

“贱种，你也就床上有点儿用处了，你给我跪着，不想死的话……”男人看着眼前美丽却狼狈不堪的女人，随手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对不起…”

还是这句话。

门外的白皙听着，这究竟是给谁说的呢？

*

“那家小孩也怪可怜，长的挺漂亮，怎么就摊上这种父母了”

“我给你说，他爸是一个赌博的！把家底都败光了，像这种人教出来的孩子啊……啧啧啧。”王翠芬靠着楼梯扶手，嘴里吐着瓜子壳，对着周围的老太太摇了摇手，“不说了，不说了，跟这种人家住在一栋楼，这就是败坏了福分啊。”

“我看他们家的孩子呀……”蔡淑娟踩着一地的瓜子壳，搬着自家的马扎，径直坐在了楼梯口，故作神秘的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指不定有什么问题。他被他爹打得那么惨。站在楼道里，不哭也不闹，眼神阴森森的，不是个傻子，就是个疯子！”

“哎呦，我都不知道这事儿！我还心疼这孩子怪可怜的。竟然是个疯子，我得给我家明明说声，别跟这种小孩有来往。”

“就是就是，别带坏了家里孩子。”

*

刚从学校回来的夏洋看着堵在楼道口的、叽叽喳喳议论他家隔壁小孩老太太们，皱着眉，斜身从狭窄的楼道挤过。

过于拥挤的楼道让夏洋的校服袖子蹭上一片白灰，他拍了拍袖子，忽略老太太们探究的目光，径直往楼上走去。

蔡淑娟拉着马扎往边挪了挪，“这个男孩儿是最近搬来的哪个？”

“对啊，就是他，是个高中生嘞，我孙女说，这个娃娃学习很不错的。”

王翠芬那一把瓜子终于磕完了，他吐出最后一片瓜子皮，在衣服后摆蹭了蹭手，说：“我看这孩子心眼还不错，他还给楼上那个被家里打的擦过药。”

“这什么傻好心啊，一个好好学习的娃娃，怎么能跟一个疯子在一块？也不怕那疯子反过来咬他一口。”

“嗨，”王翠芬摆了摆手，“谁知道呢？”

夏洋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你……你爸怎么总是下手这么狠啊？”

白皙摇了摇头，背着手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别听楼下那群老太婆的话，”夏洋揉了揉白汐的脑袋。楼下那些老太太议论的声音，即使是楼上也能听到，刚才那群老太太说的，想必白皙一字不落，都听在了心里。

我才不会在乎他们，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老东西，白皙心想，但这种心思可不能让夏洋知道。

“你不嫌弃我就好……哥哥。”白皙抬了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夏洋，“我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呀？她们那样说你……”

“说我什么？”夏洋拿出钥匙开门，老旧门锁嘎吱嘎吱的声音中混着夏洋的话，“管他们的是非议论，你只要乖乖的听我话就好了。进来。”

白皙跟着夏洋进了门，在夏洋的背后，白皙勾着嘴角，目光大咧咧地扫着夏洋的背影，看着少年人挺拔的身形，暖白的肤色让夏洋像一块温暖的璞玉。他看着夏洋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就急匆匆的去找药箱了。

白皙低着头，使劲的揉了揉眼睛，把一双眼睛揉得通红。于是夏洋拿着药箱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惨兮兮的少年，红着眼睛看着他。

夏洋叹了口气，放下药箱拿来了白皙的毛巾递给他，“先把脸一擦，去卫生间那里照着镜子，小心点别压着伤。”

白皙接过毛巾，因为总是被夏洋领回家处理伤口，于是在夏洋这里就备了一个专门给他用的毛巾。

擦过脸后，白皙把毛巾洗干净。这是白皙在夏洋这里留下的第一个东西，所以他很看重这条毛巾。

白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白皙的外表随了白母，五官精致，眼尾勾起，睫毛很长，耷拉下来惹人怜惜。到是有一副适合装可怜的脸，白皙对此很是满意。

等白皙出来，夏洋向他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擦药。”白皙乖乖巧巧的贴着夏洋坐下。

“有想过报警吗？”很突然的，他就这么问出来了。

“想过的，可是只是家暴……找警察根本就没有用，只要他过来向警察说几句好话，再说我是一个叛逆期的坏小孩……”白皙低着头，在还小一点的时候，他的确想过要报警，可是，他的父亲在警察面前低头认错，回了家就把他再次暴打了一顿。

“那就找他的罪证，不能放任这么下去了，他下手一次比一次严重。”夏洋皱着眉头，“像他那种人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赌博，他就是赌博起家的，也是赌博破产的，但是只有这些话还不够。”白皙抬头看着夏洋，颤着嗓音带出一点儿哭腔，“怎么办啊哥哥。”

夏洋看着面前单薄的少年，心中涌起一股苦涩。他捧着白皙的脸，额头与他轻贴，“我帮你，以后你受伤了记得过来擦药，我给你拍照，。你在找找你父亲的罪证，不管是赌博也好家暴也好，知道吗？”

白皙证住了，感受着从夏洋额头传来的温暖，他愣愣的看着夏洋的鼻尖。这个只比他大三岁的哥哥有一副温柔的面孔，他的眼睛永远清澈，他的嘴角永远勾起。

他总是这样，这样温暖，这样的令人向往。

真的好想得到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