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就是十天。
已是深秋,枫叶如火,温凉的火。可是唯独山神身上长满了一年四季都翠绿的青松。如同被火海包围的绿树。
也不知道那个人还来不来。
山里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山还是山,树还是树,飞禽在空中展翅,走兽在林中奔跑。
好像那人从来没有来过一样,一切都没有变。山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巍峨地屹立在天地间。
又想起了那个白衣散乱却风度不凡的人。
山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从他有意识起,就见过了太多的人事变故。
如今变故还在继续,而他却还是他,或许不管多少年过去以后,他还是这样吧。
而那个人应该也不会来了吧。
“真是个爱撒谎的人类。”
“谁撒谎了?我这不是,咳咳,来了吗?怎么,才几日不见,尽这般想我?看来我魅力不小啊~”
李白从树林里走出来,远远看去,还是那一身白衣,只是似乎多了一些红色花纹……是血!
“汝受伤了?”
“你眼瞎?”
“……”
“忘了你没眼睛。”
真是个没有教养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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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李白用附近的茅草和树枝把凉亭打造成一个简单的居所。
吾也终于见识到了那开封的宝剑的犀利——李白用它来砍柴,砍一个倒一个。
“汝的称呼为何?”
李白侧卧在茅草堆上,空酒葫芦被他拿在手中做抛物运动。
“我的名字啊,说来可长了,放眼整个江湖都是如雷贯耳,下到三岁孩童,上到百龄老人。小山神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想。”
“口是心非~”
“……那你说吧。”好吧,还是有那么亿点点想知道。
“我的名字,哼,我忘了。”
这人怎么这么无赖?活到现在居然还没被打死,真是奇迹。小山神表示现在不想和他说话。
或是感受到了小山神的沉默,李白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开口道:“真的啦,我不骗你,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眼前的人类在此刻说话的语气颓废至极,小山神莫名的心里一揪。
“世间怎会有汝这般笨的人类,连自己的名字都会忘?”
“你还不是一样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咱两半斤八两,都是没有名字的,可以凑一对。”像是刚才那个颓废的语气不是他说的一般,那人又露出嬉皮笑脸的样子说。
“谁和汝一样了?吾是无名,汝是忘名,性质不一样。”
“好好好,不一样。”
“汝和吾之前见的那些求仙的道士有些许相像,不过吾觉得汝比他们更有仙气。”
“哟,夸我呢?”
“吾以后叫汝仙人吧。”
“怎么听着像是在骂我?小山神你是不是变了?”
“汝称吾一声‘山神’,吾叫汝一声‘仙人’倒也说的通不是吗?”
仙人啊,似乎以前是谁也这么叫他的?忘了,不想了。
“好啊,随你怎么叫吧。”
“嗯……小神仙。”
“去掉那个‘小’字。”
“不要,礼尚往来罢了。”
“真不错,学我学得有模有样。”
真是个不正紧的人类。
此后,一人一山,却也过的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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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我室者,但有清风,对我饮者,唯有明月。人生啊~”
这人不知道又开始念叨什么了。比起第一次来这,现在他的生活也不再是以前只喝酒那么单一了,整天下来,喝酒,念诗,舞剑,和吾闲聊。有时会去山下转一圈,回来拉一车的酒。
也去猜想过他的身份,但猜也猜不出什么来,问他也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
许多个月朗风清之日,他都会把酒西望。同他望去,西边除了星星要多些,其他的全是一片黑,也看不出个什么。
“汝在望什么?”
“你知道那个方向是哪里吗?那个方向是长安哦~”
“长安何物?”
“心念之物。”
“何不去寻?”
“无法触碰。”
“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
真是个痴情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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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一大清早的,就听到那个谪仙人又开始念叨所谓的诗了,山神的美梦也被吵醒了。
“汝此诗又是何意?”
“一首送别诗罢了,一个朋友,将要奔赴郎西。”
“郎西是哪里?”
“很远的地方。”
“既然远为何还去?”
“不得不去。”
“吾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反正你想去也去不了,毕竟你不能动。”
“……汝等短短一生却奔波一世,难道不觉得很累吗?”
“那像你长长的一生却困于此,难道不觉得很无聊吗?”
“为何无聊?”
“那你又怎知我们累?”
“吾看着累。”
“你见过外面的天地吗?”
“未曾见过,也不想见。”
“你看过夜如昼的世界吗?”
“即是夜,又如何昼?”
“你见过一望无际的大海,草原吗?”
“听过,但未见过。”
“北冥有一种鱼,叫鲲,其形有几千里大。南冥有一种鸟,翼若垂天之云。”
“那岂不是比吾还要大?”
“比你大多了。”
“汝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吧?”
“那是当然,今日高兴就给你这个不知世事的小山神讲讲外面的世界……”
那几天,那人讲了许多,多得小山神记都记不住。全程一个劲的惊叹。
故事里,有朝堂风云,有江湖大道,有爱恨情仇,有悲欢离合,有世事无常,有寻常巷陌,有深宫云锦,有他此生所念却不可得。
真是个意难平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