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往事.01

小蔡是由同村的王叔带进的城。王叔在上海滩行走十几年，是这里的黑帮龙头马爷最信得过的管家人。

一路先是坐牛车，后是乘船。到了城里，小蔡便头一回的坐上了汽油车。王叔人很慈善，总在陪着小蔡说话，给他讲上海的情形，讲他到了那里要见的人，要做的事。

老上海最火的歌舞厅是百乐门，其中有个安徽籍的舞女，艺名叫做小香玉，近几年来风头很盛，逐渐的成了招牌。这位也是马爷的小情人，从两年前就一直包着，在大上海还没有人敢惹。

小蔡这一次从乡下过来，就是专为来伺候这位头牌的。

王晰他们这些个大户人家，行走坐卧都需要人照顾。女眷跟男丁呢，近身带着抛头露面的，都不方便，不比身傍跟个小男孩的相宜。

王叔说着，拍了拍小蔡的瘦肩膀。

王晰所以，咱们成败也就在这几年上，你多捞她一点，以后就不愁了。

小香玉的脾气，在百乐门的腕儿里得算挺好，平白无故，不骂不砸，单是什么都挑。这些年里前后也用过好几个跟班了，都不如意。

要聪明伶俐反应快，会察言观色，又不卖弄的，话不许多，又不许木讷不敢言，除此之外，还不要模样不好的。按说也都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可那么全面的小孩儿，到底还真不好找。

行不行的，那就试试呗。王叔耐心给小蔡讲着大上海的规矩，讲着小香玉的脾性习惯。

衣服首饰是最讲究，都得归置个四齐四整，有条不紊，哪一样名目放在了哪里，做跟班的要心知肚明。手眼必得利索，一天的头等大事，就是侍奉头牌早起打扮。

夜里常常要起来喝水，铜吊子里㧟一勺自贡白盐，粒粒分明，煮一开晾凉，随喝随倒。

怕黑，走夜路得有人陪着说话。汽油灯前面打着，挽着手的伴道走路。

在此之外，还需格外留心，小香玉是个有癖的主儿，颇嗜烟酒茶糖，对这几样就更挑了。

烟不常抽，但绝不能断，要田子坊的红双喜，细听细柳的，薄荷味必须浓。

酒是每天必喝，却还不贪多，贪的是新鲜。洋玩意不好搜罗，王叔跟小蔡交代了，他到时会把找到的外国酒给家里送过来，小蔡只需伺候小香玉品尝。

王晰没有新鲜玩意时，就倒一杯荔枝果酒来。她好这一口，只是还不能两天连着喝。再就是玫瑰酒、桃花酒，也是一杯的量，喝多了她嫌没意思。

王叔暂停下声口，用衣服角擦着一块微微泛红的黄铜老怀表。

王晰我也都是跟别人打听来的，凡事还得你到了地方，再自己多留心。你这孩子，打小就机灵，叔对你放心。

蔡程昱嗯……

小蔡答应得却有点讷，大上海初来乍到，他心里不安宁。

王晰茶呢，她家里也都摆着成的，没了你就照着盒子去买。记着啊，看清楚了是哪一家的字号，这不同店铺卖的东西，味可差成色。拿两开的滚水沏，沏出来先得晾凉了，再给她倒着喝。小香玉喝水是只能喝凉的，千万别弄岔了。

蔡程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