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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美食与哥哥可得兼

北亓庆瑞二十三年夏,玉颜宫。

小公主秦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哭闹着不肯起来:“太子哥哥——我要太子哥哥!”

侍女们跪在地上,面面相觑,捧着琉璃盏的手微微颤抖,生怕秦容一个不高兴,小手一挥,洒了她们手中的饭菜。

这琉璃盏易碎,若是摔了,一会儿收拾满地的锋利碎片约莫是要划伤手的。

“小殿下,太子外出赈灾,还要个二三日才会回宫,这烧花鸭、芙蓉酥、玉带虾仁都是按着太子殿下留下的配方让宫中最好的御厨做的,您就吃一点吧。”

奶娘于有英让其他人把菜放桌上,先行退下,自己留下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着。

见秦容丝毫不动容,于有英只好用玉箸夹起一枚虾仁儿盛进白玉勺里,又将它递到秦容嘴边。

秦容撇过脑袋,气鼓鼓的双手环胸:“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殿下,如今你已然十三,不是七八岁的孩童了,也该懂得些男女有别的道理了,太子殿下十七了,陛下也定然要给他寻一门亲事,您这般依赖他,让您以后的皇嫂如何是好。”

于有英起身走到秦容面前,一双粗糙的大手包裹住秦容的小手,很温暖。

“怎么会,太子哥哥说过,会一直给容儿做好吃的。”秦容委屈地垂下头,茶褐色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又猛地抬起头,破涕为笑。

“如果容儿有皇嫂了,容儿也可以常去看她呀,容儿还可以把太子哥哥做的好吃的分给她一起吃!”

于有英轻轻叹了口气,秦容终究还是个孩子,八岁时又曾发高烧失去记忆,醒来后身子骨便一直很弱,明明什么也不记得,却又一直在说胡话,说是要找一个小公子。

皇帝秦越得知后便派画师按秦容所描述的模样画张像,好去寻人,哪成想画出的模样分明就是当朝太子秦和光。

说起来别人只知秦容在刚入宫时见过秦和光一面,还是在拜见皇帝秦越时见的。

秦容原不是公主,而是北亓开国将军沈邯初的孙女,只不过五年前北部边境的勒穹部落叛乱,陛下钦点了沈大将军和其子沈岷去平息叛乱。

沈邯初征战多年,从来都是无往不胜,哪里想到这次却中了敌军埋伏,万箭穿心而死。

至于沈岷,朝中传言,正是因为他与勒穹部私通密信,透露军情,才致使沈邯初兵败。

朝廷共派给他们五万兵马,死伤过半,剩下的不知所踪,据说是被沈岷带去了勒穹部。

而那封派去边疆探查的人寻回的密信就是这一切最好的证明。

当今圣上秦越看到那封信时震怒,将信扔在大殿上,当即就下令株了沈岷九族。

沈岷与秦越自小就是玩伴,二人一同长大,那方正的字迹他不可能认错。

那纸上赫然写着:“明日鸡鸣时分,北亓军将潜入燕草镇里应外合,务必谨慎。”

朝中有沈邯初的旧友,不忍让他的血脉就此断了,恳请圣上放沈家最年幼的沈容一条生路,秦越见那孩子只有八岁,又念及沈邯初开国有功,便派人连夜将沈容接进宫,以公主之礼相待。

那一夜沈容入主玉颜宫,从千金小姐一跃成为皇室公主,甚至连姓氏也一并改作了“秦”,锦衣华钗,贵不可言。

也是那一夜大雨滂沱,沈府上下无一幸免,铜烛台上斑斑点点的红,惨白的蜡烛掉落在地,猩红的烛焰攀上地上奄奄一息的华服女子的衣袖,火光在她眸中跳动。

她笑了:“沈岷,我不负你。”

秦容进宫前娘亲让她听话,说只是入宫去住几天,还说宫中有许多她没尝过的珍馐美味。

秦容贪嘴,又尚且年幼,未曾有什么怀疑,高高兴兴地在奶娘的陪同下进宫了。

直到夜里一道圣旨要改了她的姓,秦容才慌乱起来,这粉雕玉琢的娃娃一哭二闹三上吊,硬是要回家。

秦越不耐烦,于是就把秦容禁足在玉颜宫,命人等她安静了再放她出来。

一个人被关在黑漆漆的宫殿里,秦容起初哭的更厉害了,嗓子都哭得沙哑,听得守在殿外的于有英揪心无比。

第三日倒是不哭了,反而安静的有些可怕,于有英怕她出事,悄悄开了锁,却只见到秦容面色苍白的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一场高烧,宫中太医齐聚,才从鬼门关把秦容捞了回来。

秦容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秦越便命宫人不许提及沈家,而秦容从始至终都是公主。

于有英谨记着沈夫人的嘱托,觉得这未尝不是对秦容最好的保护。

从那以后秦容又像以前一样每天都很高兴,好像从来也没什么烦心事似的。

秦越也准许她不必每日来请安,一来是因她身子骨弱,二来是避免和太子秦和光相见,毕竟那张画像还是让秦越心生疑虑。

宫里人告诉秦容,她娘亲本是皇上的一位美人,生下她时失血过多,死了。

而于有英是秦容的奶娘,又一直很关心她,秦容虽然顽皮,却也是极听于有英的话的。

秦容与秦和光的缘分还得从秦容刚进宫的那日午后说起,那时秦容尚未改姓,在御花园中捉蝴蝶,却因好奇,不小心把秦和光关在花园中笼子里的金丝雀给放了出来。

秦容虽不知主人是谁,却也是个敢做敢当的人,让于有英帮忙抓了一只园子里的鸟关进笼子里去,又留了张字条。

“你的鸟不小心被我放走了,我赔你一只,在笼子里了,虽然没你的颜色好看,可是你那只鸟无趣,叫也不肯叫唤一声,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这只至少会叫。”

秦容看着自己写的字心满意足地走了,后来秦和光看了却哭笑不得,从宫人处得知了“罪魁祸首”,细细想了一下有些印象,上午他在乾元殿见过她一次,个子小,脸圆。

再后来秦和光得知她家门被灭,又被禁足,不免有些同情,却不知道秦容那时尚且不知道这事。

秦和光那时也不过十二岁,偷偷溜到玉颜宫偏门,给被禁足的秦容扔了个包好的鸡腿进去。

秦容跑到窗边,眨着一双肿的和核桃一样的眼睛,盯着窗外的秦和光看了片刻。

“你不吃吗?我刚学会做的,你尝尝吧。”秦和光见秦容犹疑便道。

“你是昨日在乾元殿的哥哥吗?”

“原来你还记得我呀。”

“那……那你知道我该怎么回家吗?”

“你是说沈府?”秦和光顿了顿,“沈家就剩你一个人了呀……”

秦和光还没来得及说完,便发现有侍卫巡查过来了,便赶紧溜走了,只留下秦容一个人怔在原地。

沈家就剩你一个人了呀……

秦容得到了最不想得到的答案,跌坐在地。

于有英恰好路过,看见了秦和光匆匆离去的背影,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秦容失忆后再次见到秦和光的第一眼,便黏上了这个哥哥,再加上各种美味的诱惑,一来二去,相比于有英的话,秦和光的话秦容倒是听极了。

“奶娘,奶娘,你怎么在发呆呀?”秦容见于有英双目失神,小手轻轻在她面前挥了挥。

于有英这才反应过来道:“殿下不吃也罢,奴婢这就端下去。”说罢,便将盘碟放在托盘里端起走了。

这下轮到秦容懵了,这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其实她只是想撒个娇,说不定就能让太子哥哥早点回来。

她一个小吃货,怎么可能不吃,可眼下为了面子,也只好苦了肚子。

“咕咕——”秦容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只好一个人趴在桌上发呆。

是啊,她迟早有一天会有皇嫂的,皇嫂会像太子哥哥一样喜欢她吗?

秦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珠钗,雕花精致,奶娘说这是秦容的娘亲留给她的遗物。

虽说秦容并未见过她的娘亲,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奚美人,但这支珠钗秦容却觉得莫名的熟悉。

兴许是未曾谋面,感情便淡,秦容对于自己无母一事不甚在乎,毕竟宫中也不止她一个公主没了娘亲。

“算了算了。”秦容每次想到这些事就有些头疼,她微微晃了晃脑袋,长舒了一口气。

她提起衣裙,轻盈地跑到床边,悄咪咪的从枕头下拿了本话本子出来——《富春楼之桂花糕香了几条街》。

作者署名“长街笑笑生”,秦容估摸着是个和自己一样对美食品味极高的人。

“金桂点缀在印有祥云纹路的糕体上,宛如阳光投过叶片撒下的一片片碎金……”

秦容盯着话本中的描述和插画,不由自主的摸了摸瘪瘪的肚子,然后……竟然没出息的睡着了。

梦里秦容蹦蹦跳跳地跑到了乾元殿,而秦和光正在批奏折。

“太子哥哥,容儿想吃桂花糕……”

秦容伏在几案边,一身天青色云纹百褶裙的裙纱曳地,双手支起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眨巴着一双杏眼,香腮微鼓,仍是一如既往的糯糯奶音。

“长公主,该改口啦。”秦和光身边的掌事公公王德铨笑着提醒道。

秦和光登基尚不足半月,秦容又自小“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地叫到大,尽管奶娘刘嬷嬷早和秦容说了许多遍太子业已登基,今后要叫“皇兄”才好,秦容一时还是改不了口。

“皇……皇兄,吃桂花糕好不好?”秦容有些委屈的瘪瘪嘴,颇有些不适应这个称呼,白玉似的小手轻轻拽了拽秦和光的玄色衣袖。

“桂花糕,容儿怎么今日突然想吃这坊间糕点了?可是玉颜宫小膳房做的糕点不合心意?”

秦和光轻放下手中的奏折,眉眼间含着温温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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