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鹿明旧事

鹿明，这个在苏灵心里再也不想听到的名字，不想回到的地方。曾有一瞬间她是想作为一个局外人来旁观这场她认为老天开眼的病乱，想看着这里的每一个人慢慢的，痛苦的，不甘的离去。

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副面孔都曾经对她，对父亲，对每一个想打破这愚昧规矩的人毫无怜悯的痛下杀手。

对于像父亲，沈澈甚至是金宝这些人，他们只不过是不想禁锢在愚昧思想里而已，但这些人却毫无怜悯视人命为草芥，那如今自己漠视的选择也没有错吧。

苏灵这几日都是这样问自己的，可是内心一次一次的询问后本以为会更加坚定地她却越来越犹豫。

看着远处焚烧的烟火，抬头苦笑着：父亲，澈哥哥，这一切都快要结束了。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一丝幸灾乐祸的欣喜。苏灵问着自己，也不断地犹豫着，内心挣扎着。

也对，她终究是这鹿明人。她的父亲是医者，曾为那些人的身体奔走劳累。她爱的人是夫子，曾立志改变每一个愚昧的心。

一个医身，一个医心。

她怎么可能心下痛快的看着那些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病疫而死呢。

她的犹豫都在看到他的那封信时而改变了想法。

“金宝，你这是？”看着手中的信，那熟悉的字体，字迹。

苏灵整个心都因那熟悉的字体越跳越快，泪水也瞬间模糊了双眼。那是他的字，字体飘逸俊朗，笔触温润中带着点点傲骨。

回想那时她央求着沈澈教她练字，几番下来她还玩笑的说着：再练练就可以模仿澈哥哥的笔迹了。

以至于外出学医收不到他信的时候还是靠着每天练字来思念他的。

直到再也收不到信的时候，直到她拜别师父再次回到鹿明看到父亲和他的墓的时候。那之后她甚至不敢再去看父亲留下的医书，不敢再去写字。因为一笔一划间总有父亲和他的身影。

金宝不知道把这封信交给她是对还是错，可自从三天前再次见到苏灵的时候，他觉得她变了，变得陌生，从前笑颜如花的她却再也没笑过了。才决定把这封信交给她，金宝只希望她能放下过往，舒服的生活。

“这是半年前明衍托人转交给我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和他再次把酒言欢他就……”说到这里金宝也忍不住捏紧拳头替沈澈感到悲愤。

苏灵没有与金宝搭话，只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回房间，好似世间万物都与她无关，她现在，此时此刻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报，门外有个叫女子说想见郡主您”

来到鹿明村内部的苏灵先是在赵简的陪同下与各个军医，大夫，守卫照了个面，紧接着没有一丝停歇的去诊治了疫病患者，查看了药方，以及已经用过的药物残渣。

细嗅那些药物残渣结合之前病患的病情苏灵对赵简等人说道“我刚看了，虽然病患的病症一样但是病重程度不一，但你们开的药方以及熬得药却是药剂，药量相差无几，这样非但延缓不了病情反而会加速患者病重的速度。”

听着一个小丫头在一边指责他们的不是，一个资历颇深，在这十里八村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夫摸着胡须语气不好的问着“那姑娘你说该怎么办？”

苏灵听出那人语气中的不悦，但她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解决疫病，完成父亲和沈澈未完成的愿望，也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转身对赵简说道“病疫的治疗交给我，他们也必须听我调遣，还有这是我列出来的清单以及疫病期间的守则”

遣散了几位心高气傲的老医者后，赵简倒是对苏灵打趣了起来“还是第一次见你说这么多话”

“多谢”

听到“谢”字，赵简很是意外，因为这看起来很难从苏灵的口中说出来，又回想那日火祭台上伤心欲绝的她，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你又没做什么坏事，所以没有理由看你被祭了天。而且你应该谢的是他”指了指前边正在熬药的文山又说着“要不是他那日拼死拦着，恐怕我和元仲辛也赶不及”

文山手忙脚乱一人看顾几十个火炉，眼见着旁边的药壶水汽升腾而起，文山来不及拿垫布只能空着手直接去掀盖子。“好烫”烫字还未说出口，只见旁边多出一只纤纤玉手隔着帕子替他把已经煎好的药稳稳的倒入药碗。

“你？”文山很意外，在这里能看到苏灵。

原本苏灵不想跟这里的任何人有任何交集，所以没有理会文山意外的神情和话语，只是帮忙把药煎好便回到药房里。

文山看苏灵还是一如既往青色长衫，潇洒的背影。只不过这次她是走向他们的。不再是那个对他，对整个鹿明村都有恨意的她。

月上枝头，文山刚刚才整理好外边药炉，药材。接近子时阿宝准时来接班“交给你了，注意安全”

阿宝也是满口的点头，对于阿宝而言眼前的老大，他是佩服的，所以他们几个才会跟着老大去主动帮助得疫病人。主动接下守火炉的活。

阿宝的点头说话，他却没心思去听，因为转头他看到依然是灯火明亮的药房，还伴随着不时的有几个人进进出出。

已接近子时，她却还在忙碌。此时的文山就已经分辨不出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又或者说他看不清她对鹿明村是爱还是恨。

说爱，那漠视的眼神就表明了她无法去释怀一些事情。说恨，可她现在一刻不停的研究药方都是为了周围的村民。

只是这些已经让工作一天的文山有些力不从心了，思绪也被困意吞噬着，还未多想就沉沉的睡去了。

“我还有救吗？”

“好痛啊”

“姐姐，我会好吗？”

被病痛折磨的声音此起彼伏，仅仅每天只休息不到一个时辰，十多天超负荷工作的苏灵来说有些无奈的烦躁。旁边的赵简看得出来苏灵的疲惫，也心疼的劝过她，这抗击病疫不是一朝一夕的。可苏灵却说，病虽然不是一朝一夕的，可人却只在朝夕之间。

不过好在这些天的努力没有白费，在赵简等人的帮助下，苏灵终于整理完了现有病人和已经得病的程度。针对病人的情况也在逐渐改良药方。

这样可以尽快赶上病疫的速度，尽可能的从病魔的手里抢回更多人的命。

这些赵简都看在眼里，也由衷的佩服她，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姑娘。

十来天的相处可以改变很多人。

一如和苏灵一起查看病人，每每都是她最早看病最晚收工，这些老医者们都看在眼里，也逐渐开始认同苏灵这个大夫。

再如苏灵也有了许多改变，从冷漠不语到细语安慰。

“怎么样了？我看看”一个一个的把完脉，重新开着方子。面对这眼前病人眼睛无神的恐惧苏灵也终是开口安慰道“还好病症不是太严重，注意休息，好好喝药，病情便不会加重的，放心。”

“真的吗？”

“那谢谢苏大夫了”

苏灵点点头出了门准备去下一个病区，在门口那一抹不为人知的浅笑是苏灵来到这的十几天里为数不多的笑。

那一笑，或许苏灵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一笑无关她与村民之间的恩怨，只是大夫与病人之间的感动与感激。

感动，病人可以信任自己。要知道一个人可以信任自己，把命交给对方，是要对她有多大的信任啊。

感激，大夫可以不辞辛劳的医治他。虽然那是身为大夫的职责，他们的天职就是治病救人，可连续的超负荷之下换来一句病人真诚的谢谢才是身为大夫最开心的。

因为没有谁天生就该对谁负有责任，即使是被看做职责所在的，身在这个职位就必须要去做的。但也不妨碍去道一声谢谢。

眼下的情况简直就是一片祥和，风平浪静的典范。病人安心治病，衙役各司其职，村民也早睡早起，该吃吃该喝喝。

手底下一片祥和，赵简也是松了一口气，疫病有苏灵，薛映还有文山几人可以暂时放心，省下心来查使团一案。

可是他们都忽略了暴风雨前总是宁静的。而他们面对暴风雨的到来又会如何应对？

还没休息一个时辰，门外咚咚作响的敲门声让本就浅睡的苏灵一下子就惊醒了。

“苏大夫不好了，重病区有好几人都出现了呕吐，厌食以及抽搐的现象，而且就在刚刚没有得病的村民也有多数出现疫病初期症状。师傅他们觉得古怪，所以才来通知您的”药童边走边对苏灵有些抱歉的说着刚刚这一个时辰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