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

风乍起，粉嫩玉雕的莲瓣坠入塘中，勾起一圈圈碧纹，白纸制成的帆船摇摇摆摆。借着风势，宛若横行于冰川上的破冰船努力穿梭在密密叠叠的荷叶间，无声而静谧。

案前的灯晃了晃，罩着一圈恬淡昏黄的光晕，一旁杂乱的文稿与书籍堆放在一起，放下笔，低吟似喃喃念出了一句旧诗:“梦中每迷还乡路，愈知晚途念桑梓。”

田野上的小路自由延长，路边茂密的野草，留着一点苍翠。背后苍老青翠的深山，低凝着这片古老的土地，记得外祖母满是风月刀削的脸上古朴安乐的笑容，杨氏家族迁于此处时，那群身穿归装，携儿带妻的杨家人，见到那片青山荷塘时，是否也会叹息过?

老宅里木制的楼梯嘎吱的响声时常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中，外祖母的母亲生了他们兄妹四个，杨家栖息在深山之中，风带过盛夏荷花甜馥的清香，一直飘进那幽深厚重的宅院里。

幼时和表弟站在荷塘边，孩提时的我不明自何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但却明白，那有着连绵苍山，荷塘月色的闽西是我的故乡。

推开半掩的浅蓝色木门，拉亮头顶的灯。温柔明朗的光线散出昏黄老旧的灯泡，仅是那一枚灯，却照亮了我的全世界。生而敏感脆弱的我，喜欢坐在村庄安置的长栏上，仰首看着那幽深空寂的夜空，几颗银星伴着那长夜，像是水晕里的点点墨彩，孤傲冷艳，凝固在星河的每一个拐角。每每忘了时间，我却怕黑，借着路灯柔和的光，我穿行在路边，远远的，慢慢的，在一片花茫漆黑的夜色之中，一盏灯明朗的闪烁着，虽因岁月奔流而变得些许斑驳，但那灯光依然如此明亮，如同雾海中的灯塔，为游子牵引回乡的路。

鼻子有些酸，我回到家，站在户外自砌的楼梯上。虫鸣鸟寂间，莲塘田野后，零散房屋后，缱绻流水后，那苍翠古老的山，山尖上神秘朦胧的晚云，空气中弥漫着的荷花清香，都如此熟悉纯雅。

书似青山常乱叠，灯如红豆最相思。

外祖母从小将我带大，在我布满荆棘的记忆中，她总是慈样细心，就如故乡的青山一般。幼时，她将妹妹和弟弟带大，后来外祖母自己做了母亲，她又将我的母亲和舅舅养育成人，最后，便是表弟、表妹和我。外祖母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和当地人一样，她好辣，做什么菜都喜欢放辣椒。但是后来，因为表弟和表妹吃不了辣椒，她便无声放弃了辣椒。却只有我知道，外祖母是多么喜欢吃辣。

以前在家时，外祖母就喜欢种菜种西瓜，外祖母种的西瓜总是又大又甜，一口咬下去，沙沙甜软的味道就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渗透进每一个细胞。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叼着一根小草，半躺在椅上，远处的山林空古纯朴，静了下来。纸船到了岸，探手将其拾起，案前堆得杂乱的书，却恍似故乡的青山;安然宁静的灯光，依然温暖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