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机阁。

缘机仙子看着命书的变化，心头一阵阵冰凉。她不就是和红红一起看个话本子嘛，谁能没想到会有人去干预大殿下的历劫之事，又有谁能想到这个人会是龙葵公主。

那可是上神劫啊！天界劫数分两种，一种是天定劫数，这种一般是由她依照天道指示定下历劫命理，若是命书认可便行历劫之事。这种劫数就等同于在天道前过了明面的，若是有人敢干预，那是会被天道降下天谴的，因此向来无人敢插手这种劫数。

哪怕是天后，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此次天后写下的命书之所以被认可，是因为大殿下命中有此一劫，天后写的命书歪打正着了属于是。

还有一种劫数，是神仙修为不稳或是想要下凡体验，这种就全权归于天机阁管，若是被其他神仙插手，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此事绝不能被帝后二人知晓，不然......她命休矣。

这厢缘机仙子心头万绪，那厢旭凤已护着伤重的龙葵去疗伤了。

人间的某处别院，旭凤源源不断地为龙葵输入灵力，这才替她稳住了人形。然而他为火系，龙葵却是水系，他只有将自己的火系灵力转化成水系再输给她，颇为耗时耗力。

他还没赶到时就察觉了空中蓄积的天雷，心中越发不安。等到看见那个傻丫头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时，他差点没被吓死，忙替她挡下剩下的雷击，天雷来势汹汹，他几乎是用了全力才抵挡住，若是打在虚弱的龙葵身上，后果他不敢想。

这是他唯一的妹妹，同胎而生，他血脉纯净天赋强悍；而她胎中不足，长眠数千年，醒来后却灵力低微，他总觉得是自己胎中强势夺了她的养分，无人知他心中的愧疚，他绝不允许她再受到伤害。

所幸，他来得不太迟。本来想带她回天宫疗伤，但终究还是听从她的要求，留在凡间的宅院中修养。

汗滴从旭凤的额角流下，见龙葵伤势好了六七分，才收了手。

他身体一晃，跌坐在床边，这般接连损耗他也扛不住，忙靠在床沿打坐调息。

突然，一声龙吟响彻九天，正在打坐的旭凤猛得睁开眼。他施法传信给燎原君让他来守着龙葵，想了想又给小院布下结界。

他未作任何停留，径直向着九霄云殿而去。

“润玉我儿资质不凡，四千多岁便飞升上神，今日本座就授予你夜神一职，望你能恪守职责。”旭凤大步跨入殿中，恰逢润玉被天帝封神。

他不善地看了润玉一眼，“儿臣参见父帝母神。”

天后见自己的目的达成，润玉被封了个毫无实权的神位，心中欢喜，又看到旭凤，不禁暗暗自豪，“旭儿怎么来了？润玉今日得封夜神，你也该给他道喜。”

旭凤当然听出了自家母神的挑拨之意，可是他现在对于润玉的迁怒未消，不由说道：“旭凤恭喜夜神大殿。”

这冷冷的语气让润玉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刚从凡间回来，正打算先去找龙葵，结果就被天帝传召，不得不先来这九霄云殿。

被封夜神他也没什么怨言，反正他也并不热衷权势，他现在只想见到那个在凡间陪了自己十几年的傻姑娘。

当日龙葵说会来看他，他以为是戏言，哪知她竟真的来了。

是了，事关自己，她从来就是那般认真。

这次历劫颇为波折，那种绝望和仇恨让他现在都心有余悸，而她给了自己唯一的温暖与救赎。

天后满足于旭凤对润玉的冷言，更是得意，“旭儿，葵儿呢？听云鹤说你带她出去了，为何没与你一同回来？”

“回母神，我带小妹外出游玩时，忽闻一声龙吟，料想是大殿历劫归位，便让燎原君看护龙葵，我先行回来。”

听见两兄妹一同游玩，天后赞道：“你们兄妹情深，本座也就放心了，那你去吧，好好陪着葵儿。”

天帝面上也是一脸喜意，见天后让旭凤离开，便也开口道：“润玉也退下吧，历劫辛苦，去休息吧。”

“儿臣遵命。”两人应声告退。

退出殿外，知道龙葵不在天宫，润玉便打算去瑶光殿等她，却被旭凤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恭喜大殿，受封夜神。”

听着这淡淡的嘲讽语气，润玉也是来了火气，“不知火神有何见教，若是没有，润玉便先行回宫了。”

正待转身，“大殿莫不是忘了某个小傻瓜因你之故遭了天谴，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带着怒气的质问传入润玉耳中。

他心头一震，紧紧抓住旭凤的衣服，语气微微颤抖，“你把话说清楚，发生了何事？”

旭凤狐疑看了看他，看来是真不知道，小妹为了他变成那般模样，可是润玉还不知道，心中更是生气。

“大殿以为是谁悄悄待在凡间陪你，又是谁为你杀了凡人，又是谁怕你受苦为你封了痛识？是龙葵，她为了你受了三十六道天雷，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一身凤羽变成焦炭，你居然不知，真是.......”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面前的人双目通红，焦急道：“葵儿在哪？带我去。”不容置噱的语气让旭凤一呆，他似乎从未见过兄长这个样子。

晃神之间，又被润玉抓着衣襟差点被提起来，“她在哪？我们走。”

旭凤这才回神，将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打落，一声冷哼，看了润玉一眼，示意他跟上。

看着那往日娇俏的女孩生机寥寥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润玉只感觉一双无形的手将自己的心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可是却没由来的胆怯。

缓缓坐下，拉起她的手开始为她疗伤，他们同属水系，他又修为高深，是最好疗伤人选。

“出去。”看似平静的语气中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让立于房内的旭凤和燎原君无端胆寒，恍惚中觉得那人似乎带着天地的威势让他们不得不低头称是，不自觉后退，当然这种感觉只存在了一瞬罢了。

旭凤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快得让他自己都没能抓住，他只定定看着执手的两人，带着燎原君出去。

房门忽地紧闭，身后一道结界施下，那速度快得让旭凤没有反应过来。

“殿下，公主她......”燎原君上前，担忧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欲言又止。

旭凤眼眸微阖，一脸了然地看着燎原君，“放心，有兄长在，小妹无事了。我们走，不留在这里打扰他为葵儿疗伤。”

说罢便离去，燎原君只得跟随。

润玉将龙葵抱在怀中，莹白的灵力围绕在二人之间，许久才将龙葵身上的伤治愈，但是此劫毕竟凶险，其后数百年她的身体怕是比常人要虚弱的多。

他用手描画着她的眉眼，朱唇，玉颊，柔情缱绻。眼眸沉沉，浓重的化不开的情意和残存的理智纠缠着，良久......他俯下身，近乎虔诚地吻上女孩的唇，温热的舌轻轻触碰着那柔软微甜的唇瓣，压制着情欲，浅尝辄止又异常缠绵悱恻。

月牙状的晶莹之物漂浮于身侧，他将其缓缓打入龙葵心口，没入其灵体。若是旭凤在，他便会识得，那是——应龙逆鳞。

他何尝不知旭凤对自己好大多出于愧疚，可是他却是那几千年给予自己为数不多温暖的人，他从不过多奢求，可是这个小姑娘，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坚定地选择自己，似乎自己是她唯一的选择，他何其有幸。

这种只属于一人的独特偏爱又怎会不让人上瘾。

是什么时候动心的呢？他自己都不知道，或许是初见时的惊艳绚丽，又或者是百年来的温馨陪伴，亦或是她无数次的关心维护。

他用礼义廉耻将这离经叛道的禁忌之爱压制，以肃己自持将那肮脏不可言说之爱欲封存，放任自己的自欺欺人，当作从未动心。

或许他能骗过所有人，可是唯独骗不过自己那颗孤独的心。

这一刻，他终是将自己造就的牢笼打破，那颗心被撕扯着，疼痛酸涩，最后化作哀鸣，“葵儿，我心悦你，龙葵，润玉爱你......”泪夺眶而出，滴落在女孩的脸上。

他这一生孤苦，不得不端方有礼，淡泊如菊，可是有那么一个人偏要闯入他栖身的无边寒夜，让他丢了心、失了魂。

可是这天地之间那么多女子，他却爱上最不能爱的人——他的妹妹。或许他只能作为一个哥哥，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夫妻同心、琴瑟和鸣、生儿育女，哪怕心头滴血，也不可求、不能求。

这一吻就当是留给自己的念想吧，此后千千万万年，至少在漫漫寒夜中有一点能够回忆的甜蜜，虽不多，但也足够他捱过余生的孤苦。

噬心伤魂，断肠自苦，唯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