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和睦

镜子里，簌离睁大眼睛看着面容完好的自己，一时间热泪盈眶，双唇微颤，说不出话来。

“哇，娘亲好美呀！”鲤儿从后面跑过来，凑近了仔细端详簌离，眼中满是欣喜，“芊芊姐真厉害，娘亲如今是这天地间最美的女子了！”

恭维的话谁不爱听？对女子来讲，有什么比容貌过人更值得骄傲的呢？

簌离以帕拭泪，回抱着鲤儿，转身对芊芊露出一抹微笑，“谢谢你，我…我真的……”

她哽咽了，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好像突然间破防，这是第一次，她接受了旁人的帮助，尝试着重新打开心扉。

她的心思，芊芊能感知一二。她莞尔，调皮地吐舌头，对簌离说，“如此这般，不知簌离公主是否愿意接受我了呢？”

却说润玉自打想起了幼时的一切，心里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在璇玑宫闭门谢客，一个人想了很久，依然无法走出来，这才想起芊芊，打算到花界去寻她。

谁知才走到半路，便碰上了彦佑，他倒是春光满面，看见润玉主动打招呼，“大哥，好久不见，怎么也不来笠泽看干娘呢？”

润玉冷着脸，知道彦佑故意挑衅，干脆不理他，自顾向前走去。

“大哥是要去找芊芊吗？”

身后，彦佑摇着折扇，骚包地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芊芊此时可不在花界，你别白跑一趟了！”

“你说什么？”

听到芊芊不在，润玉立时转过身来，质问彦佑，“芊芊怎么了？”

“没…她没事…”被润玉瞪着，彦佑只觉浑身都被冰封了一样，喘不过气。

他后退一步，抚着胸口道，“要么说你俩是一对儿呢，也太像了！”

润玉闻言蹙眉，冷声又问，“彦佑，芊芊在哪儿？”

“她还能在哪儿啊！”

彦佑笑着，打趣道，“某些人不孝顺，做媳妇儿的看不过去，替他尽孝去了呗！”

“什么意思？”

“听不懂？”彦佑摇着扇子凑近，“大殿是听不懂，还是故意装作不懂呢？也罢，如果你不想见芊芊了，那…”

他说着，偏头去看润玉的脸色，果然见他有些动容，复又说道，“大殿，不是我说你啊，像芊芊这么好的姑娘，就是我见了也心动啊，不如…”

“你敢！”

润玉挥袖，冷哼一声，转身折向笠泽的方向。

身后，彦佑露出得意的笑容，心道自己果然英明，芊芊这步棋，走得不要太好啊！

润玉行色匆忙，赶到笠泽时，大殿内并未看到她的身影，就连簌离也不见了。

他心乱如麻，站在这座宫殿里，往事如潮，一点点浮现在脑海中，让他禁不住烦躁，四处寻找，“芊芊、芊芊？”

润玉四下游荡，每到一处，都会引发更强烈的感触。他想起幼时，母亲一个人带着他，在陌生的水泽里艰难求生，经常会饿肚子。

那时，簌离总会把仅有的食物喂给他，却不要他感激。

“我只是不饿罢了，你不要多想。”

那时他还很小，不能理解母亲的苦心，只道她是一个很严厉很凶残的女人，对他没有母子之情，只有无尽的憎恶。

而这段日子以来，每当他重新审视过往，便总会窥见到一些被他刻意封存的细节。

站在簌离的角度上，她要护着他，让他躲避天后耳目平安长大，就必须把他伪装成一条普通的鲤鱼。

而他的龙角，和那片逆鳞，就是最大的破绽。

因此，他自打有记忆开始，每当新的龙角长出来，簌离都会残忍地替他拔去。

不管他多么害怕，不管他有多疼，她都坚持一定要那么做。

及至后来，簌离喝醉了酒，硬是生生拔掉他的逆鳞……

其实这些，润玉现在都能理解。他介意的是，明明是母子，为何生母对他如此没有耐心，所有这些事情，只要她肯同他说一声，他都会接受。

那样，他们之间又何至于此呢？

润玉自顾伤怀，忽听外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小姑娘软软地说着，“想不到簌离阿姨厨艺这么好，以后润玉哥哥可有福气了！”

“呵呵，”簌离笑着，去拉她的手，“你呀，真是个可心人，多亏你在，我才能……”

她说着，脚步突然停下来，怔怔地看向前方。

“簌离阿姨，怎么了？”芊芊疑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期然对上一抹洁白的身影。

“润玉，你来啦！”

就不见面，芊芊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别提多想念了。

女孩松开手，飞身向他跑过去，像一只漂亮的蝴蝶，去拥抱梦中情人。

白衣仙人默契地张开手臂，将佳人抱了个满怀。

“润玉，你怎么才来呀，我都等你好久了！”芊芊偏头，责怪地看向他，“我看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吧！”

女孩嘟起嘴，圆润的面颊红润可爱，径直看向他，“润玉，我昨天晚上对着月亮发过誓，你要是再不来啊，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她说着，从他怀里退出来，看向簌离的方向，说道，“不信问簌离阿姨，我是不是说了？”

润玉闻言，朝簌离看了一眼，果然见她点头，面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她的脸？

在润玉的记忆里，簌离左边脸颊有一道很深的伤疤，那是被火灼伤的痕迹，一直伴随着她。

初到笠泽时，簌离因此受人耻笑，被诅咒辱骂。

再后来，她便常年带着斗笠，即便是深夜无人之时也不摘下，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是以他不知道，原来他的娘亲也曾经貌美多情，她也曾年轻过、爱过……

见润玉看呆了，簌离有些难为情，捋着一缕鬓发，垂下了头。

芊芊好地看着他们，明明都是很好的人，却偏要同自己作对。

她站出来，自愿做个和事佬，拉着润玉向簌离走去，甜甜地笑道，“润玉哥哥今日来的巧了，簌离阿姨要下厨，你可有口福了！”

她笑着，在润玉背上轻轻推了一把，“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忙拿东西呀！”

“哦…不用了，我…”

“好。”

润玉俯身，伸出去的手刚落在篮子上，便被簌离覆了上来。

温热的触感，从皮肤相贴之处缓缓流入肺腑，他抿唇，沉默地看向母亲。

男子目光炯炯，看向簌离时，带着莫名的情绪，令她心头为之一动。

簌离匆忙地收手，嘴唇嗫喏着，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畏惧。

芊芊不忍心，出声唤他，“润玉，你别…”

“娘亲，我来帮你。”

男子温和地说着，抬头看着面前震惊的两人，心里百感交集。

在这片熟悉的屋檐下，不想竟有人如此深爱着他。

一个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个是与他倾心相待的女子。

他何其幸运，能有她们陪在身边，还有何不知足的呢？

润玉笑看着芊芊，伸手揽过她的腰身，同她一道看向簌离，“母亲，润玉不孝，让你操心了。”

“润玉…”他肯先退一步，簌离这个做母亲的，早就在心里退了千百步。

她伸手抹泪，颤抖地伸出手去，一手握着润玉，一手握着芊芊，感动地说道，“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