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

船行了一个时辰方才靠岸，润玉中途疲乏，单手撑着船身，闭上眼睛假寐。

而他随身的包袱里，繁锦受不住水中颠簸，却被吵醒了。

她生性活泼，追求新鲜刺激，头一次来魔界，却只能窝在包袱里，未免太不尽兴了。

可眼下他们正在船上，繁锦不敢乱来，生怕惊动了润玉，被他发现那可就糟糕了！

她只得继续安静地忍受着，听船夫爷爷唱起悠扬的船歌，听船身下幽魂飘过时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杂音。

就在繁锦头晕脑胀，感觉自己快要呕吐时，终于听到船夫说了句“公子，靠岸了！”

紧接着，润玉将她挎在背上，与船夫客套几句，迈步走上岸去。

“卖尾巴喽，新鲜的狐狸尾巴！”

“卖耳朵喽，玉兔仙子同款兔耳朵！”

“麻辣猪肚、酱牛肉、溜肥肠喽～”

润玉依照旭凤信中安排好的地点，走进主城区繁华热闹的街市，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各样杂耍，比武招亲，热闹非凡。

润玉和博雅的到来，很快便引起了群魔的注意。

没办法，要怪就怪润玉的气质太过超然，他今日为了入乡随俗，特意换下惯穿的白衣，穿一身黑色长袍，墨发用玉簪挽在头顶，愈发显得整个人修长挺拔。

俊秀的玉面郎君，刚一出现便被蛇妖相中，那妖名唤媚儿，是一条万年得道的青蛇，最是眼高于顶。

蛇妖年轻时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偏好撩拨英俊的男妖，可她却又不肯专情，伤了无数少男的心。

渐渐的，那媚儿青春不再，名声也败坏得所剩无几，无人原意求娶。

可她爱美之心不死，见到好看的男子便忍不住扑上去，不知好歹地想去拉扯润玉，矫情地说道，“公子，奴家一见到你啊，心就跳个不停，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面前那张浓妆艳抹的脸，让润玉觉得反胃。他近年来大权在握，已经很少会去迁就什么了，唯一的一点耐心全部给了繁锦，至于旁人嘛…

润玉漠然地看着花枝招展、自以为很美的蛇妖，冷冷地说道，“果真如此吗？那不如我帮你把心掏出来如何？”

“你说什么？”蛇妖自觉魅力不减当面，又足够风情万种，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识相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谄媚地笑道，“公子，你刚刚…是在同奴家说笑吧？”

她说话的时候，腰身一直在扭动，碰到了润玉背上的包袱。

繁锦自然是感觉到了，她捏着鼻子，不耐烦地小声骂道，“好讨厌的蛇精，没见过脸皮比你更厚的了！”

“诶？”不知是不是错觉，繁锦总觉得那蛇精突然若有所思地向她这边看了过来，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魔界杀生，茹毛饮血，是以那蛇精身上有股说不清的味道，源源不断地渗进来，熏的繁锦头都大了。

“润玉哥哥，你倒是快点把她赶走啊！”

繁锦在心里抱怨，润玉又何尝不厌烦，他不屑同蛇妖废话，给了博雅一个眼神，将麻烦留给他来处理，自己则按照原定计划赶去赴旭凤之约。

为了掩人耳目，旭凤将地点定在城中心一家极为高调的酒楼，天字一号的上房里，早已经摆好宴席，静待贵客到来。

润玉来时，正赶上酒楼里生意最好的时候，一楼的大堂人声鼎沸，酒缸摆了一地，各路牛鬼蛇神都跑来凑热闹，舞台上有艳丽的女妖扭动身体，为客人助兴。

润玉没有停留，径直上楼敲响房门，闪身走了进去。

“兄长一路辛苦。”旭凤抱拳，感谢他不辞辛苦前来支援，微笑着说道，“早就想请兄长来做客，没成想会是这样的境况。”

“无妨，”润玉随他落座，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徐徐地说，“这里倒是热闹许多，看得出来，这几年你很用心。”

“只是…”润玉想到半路遇到的无礼蛇妖，实在是有伤风化，故而又说道，“魔界民风淳朴，但规矩还是要有的，慢慢来吧！”

“是…”魔界消沉多年，长久以来为六界所不齿，自身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有些问题，旭凤也深恶痛绝，只是顽疾太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也是有心无力。

这一次，就是因为他动作太急，触怒了翼王及其党羽，旭凤得到密报，知道他们有意谋反，这才暗中向润玉传递消息。

世人皆以为他与润玉兄弟决裂，却不知他们血脉相连，新仇旧恨都在时光的洪流里一笔勾销，如今他要落难，润玉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果然，润玉仅喝了一口茶润嘴，便关心旭凤道，“现在情况如何？你那里可有伤亡？”

“暂无，目前我安插在翼王身边的人都很顺利，根据线报，他们暂时并无异动，我们还有时间。”

“那就好。”

“兄长，不如先用些饭食吧！”旭凤端起一杯酒来，笑着敬润玉，“上次在天界多谢你的琼浆，今日也来尝尝我魔界的风味如何吧！”

“好啊！”润玉欣然与之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这是什么酒？”烈酒入喉，滋味过于浓烈，润玉有点不习惯。

“哦…”旭凤端起酒坛，又为他续了一杯，“此乃我魔界独有的美酒，名唤采桑，我平日里倒很是喜欢，不知兄长觉得如何？”

“呵，”润玉闻言轻笑，调侃旭凤，“看来你过的很是滋润，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品酒啊！”

旭凤不答，只举起酒杯与他碰撞，闷头喝了下去。

润玉心思缜密，陌生的环境，他不敢贪杯，只小口啄着，同他说道，“锦觅前些日子生产了，是位小公主。”

“嗯，我知道。”

“旭凤，”关于锦觅的事，他本不愿多说，可奈何一个是兄弟，一个是挚友，润玉无奈地提醒道，“无论如何，她是你的妻子，等事情了结，你们好好谈一谈。”

润玉说的这些话，旭凤心里何尝不清楚。但感情这回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也是有苦说不出。

旭凤又为润玉斟酒，转而问道，“我听说，兄长身边似乎也有了贴心人，不知是哪家的仙子？”

“呵呵…”提起繁锦，润玉不由得心头一暖，不知道小姑娘如今在青丘消气了没有，会不会也时常想起他呢？

他淡笑着，缓缓说了一句，“她很好…”

“你爱她吗？”

“什么？”旭凤突兀的一问，倒叫润玉有些难以回答。

“兄长可有想过，要与她共度一生？”

“这个…”润玉蹙眉，低头看着杯中浊酒，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她还小，有些事情不必考虑得太早。”

“是啊…”旭凤点头，“的确是该想清楚…”

兄弟二人，初见时还英气勃发，酒过三巡后都有了几分醉意，竟产生了天涯沦落之感，默契地不再多言，只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直将整坛酒都见了底。

“兄长，我该走了…”旭凤还算清明，见润玉有些不胜酒力，担忧地问道，“你是身边还带了别人吗？”

“无妨…”润玉的确醉了，却还不至于失去神智，安抚地笑道，“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免得惹人怀疑。”

“好，”旭凤也不是拎不清的人，当下也只得暂时与他拜别，“兄长早些休息。”

旭凤走后，润玉苦恼地揉了揉脑袋，目光失去了神采。

他其实不擅饮酒，平日里只敢小酌几杯，喝的也大都是极为清淡的果酒。

今日所饮之烈酒，于旭凤来讲可能算是佳酿，可对他来说，已经大大超出了承受范围。

润玉觉得头疼欲裂，那酒后劲极大，他勉力维持着仅有的精神，单手撑在桌案上，阖目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