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

“诶？”润玉突然的冷漠，令繁锦有些措手不及，她顶着寒风一路赶过来，可不是为了看他脸色的呀。

“润玉哥哥，我…”

“繁锦仙子？”繁锦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润玉打断。他神色郁郁，表现的极其厌烦，“本座乃天帝，六界都要尊称一句陛下，请你不要逾越了。”

“润玉哥哥…”小姑娘被说懵了，黑玉石般的眼睛里波光粼粼的，朱唇微启，怯怯地问道，“可我以前也这么叫啊…那时你并没有说不可以。”

“那只是本座体谅你年轻不懂事罢了。”

“可是…”繁锦委屈不已，小手提起裙摆，小跑两步停在润玉身前，“我上次听见，锦觅也没有叫你陛下，她叫你小鱼仙倌！”

繁锦还记得，当时锦觅叫了这个昵称，润玉可开心了，笑得眉眼弯弯，春风和煦的。

小姑娘有些不甘心，嘟着嘴地问道，“润玉哥哥，你真的很喜欢锦觅，对吗？”

喜欢到，越是得不到就越珍贵，即便她嫁人生子，也愿意无条件地帮助她、陪伴她、保护她…

甚至，她应该感谢，润玉因为担心锦觅的安危而放过了她，让她如今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同他说话。

繁锦看向润玉，见他皱着眉头，似是在考虑她说的话。

“糟糕！”繁锦突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怕引来润玉猜疑，赶忙拉住他的衣袖，“润玉哥哥…”

“嗯？”润玉斜眼看她，目光里只有浓浓的警告。

繁锦妥协了，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嘴唇嗫喏道，“陛下…”

她哽咽了，将泪水拼命咽下去，软着嗓子问他，“你是不是…没有了逆鳞？”

听到女孩发问，润玉莫名感觉心痛。心口缺失的那块，陡然散发出热意，那种又疼又痒的感觉又出现了，他禁不住闷哼一声，强行催动灵力将它压制住，大声呵斥繁锦，“你大胆！”

“润玉哥哥！”润玉突然变了脸色，繁锦既惊又怕。惊的是，润玉果然身体抱恙，可她却从来没有发现；怕的是，他自制力极强，此刻却几乎控制不住，眉骨处青筋毕露，一看便知忍得难受。

繁锦扑上去抱住润玉，心疼地直掉眼泪，“润玉哥哥，你怎么了，别吓我呀！”

“你走…”润玉残余的意识里，只知道必须将小姑娘赶走，否则他不确定，如果自己扛不下去，会对她做出什么…

可惜润玉的苦心，繁锦一概不懂。她只当润玉厌烦她，心里既难过又无措，一双手紧紧将他缠住，哭成了泪人儿，“润玉哥哥，你别赶我走…我喜欢你，我想陪着你…”

“不需要！”润玉粗鲁地甩开她的手，指着小姑娘，凶狠地说道，“你现在立刻离开，否则我会叫天兵过来，到时候，别怪我不给青丘留颜面。”

“润玉哥哥！”繁锦不敢相信，他明明已经自身难保了，却还固执地拒她于千里之外。

难道她真的那么讨厌，润玉心里一点都没有她吗？

繁锦是个懂事的小狐狸，她虽是幼女，却被青丘视若珍宝，给予她最好的呵护。

是以无论何时，她都不能拿青丘做赌注。

润玉言之凿凿，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肯留给她。

可繁锦却不会置他不管。

小姑娘含泪跑了出去，将此事通知给邝露，然后便不再多事，自己悄悄又回到青丘。

如果说缘分是天定的，那么她相信，润玉一定就是她命里逃不过的劫。

而她甘之如饴，愿为他赴汤蹈火，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润玉再度闭关，时间比前一次更久。

锦觅上天宫来，欲为棠樾所犯之错向润玉道歉，求他网开一面，却得知他闭关的消息，心里也颇为焦急。

说起润玉的身体，虽有先天不足的因素，更多的却还要归因于，当年强行催动血灵子禁术，用自己半数仙寿挽回锦觅的性命。

而这些，锦觅最初都是不知情的。那时她刚刚与旭凤重归于好，对润玉横竖看不过眼，更不会想着去关心他的身体。

还是到后来，她有了棠樾之后，有一次旭凤喝多了，告诉棠樾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润玉。

棠樾那时年幼无知，不喜欢冷冰冰的润玉，说什么都不愿意。

旭凤第一次动手打了他，骂骂咧咧地说，“如果没有你大伯，你娘亲她早就…”

他说这话的时候，锦觅就坐在一边，当下就愣住了。

她不停追问，直问的旭凤又喝下一壶酒，才将前尘往事尽数告知于她。

那时锦觅才知道，小鱼仙倌并非不懂情爱。恰恰相反，他的爱最是深沉热烈，爱到可以生死相许。

就在她为了旭凤肝肠寸断时，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个人，为了救她而甘愿牺牲自己。

锦觅素来心软，也许从那时起，她的心境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所以后来，她总敏感地觉察出旭凤对她与从前不大相同了…

润玉身体抱恙，若是不知道也便罢了，可现在她知道了，于情于理都不能置身事外。

锦觅由此便在天宫暂住下来，落脚于月下仙人的姻缘府里，说要确认润玉身体康复才会离开。

且说锦觅阔别多年，再次回到姻缘府时，发现月下仙人容颜依旧，还是那样嫩生生的少年模样，不由得心生感慨。

这偌大的天宫，若说有一个人从开始便不计代价地一直支持她，那一定非丹朱莫属。

锦觅和旭凤相爱，顶着忤逆父母和兄长的压力，不被世人看好。只有月下仙人，明里暗里一直站在他们这边，鼓励她追求真爱。

如今她以魔后的身份回到天宫，故地重游才恍然惊觉，这些年她自诩与天界有过一段渊源，可因为年少轻狂，她给天界留下的几乎都是不好的回忆。

没有了风神洛临，众仙也不屑再给她留颜面，一句话都不愿同她多说。

就连邝露那样好脾气的仙子，见到她也只是敷衍了事，面上客气之极，言语间满是疏离。

只有月下仙人，还会对她露出真诚地微笑，命人悉心照顾她的起居，每日都来关心几句，“和凤娃还好吧？肚子里孩子几个月啦？”

每当这时，锦觅都会想起年少时，月下仙人送她一袭落霞锦，撺掇她去吸引旭凤的场景。

若要细究起来，他可是他们的媒人呢！

“叔父，”锦觅心里感激，说话自然也温温柔柔的，“再过半年就要生了。”

“好，真好！”月下仙人触景伤情，不由得想起自己膝下无子，瘪着嘴感慨道，“唉，老夫一大把年纪，如果也能有个孩子就好喽…”

“叔父这是什么话？我和旭凤都是你的孩子啊！”锦觅微笑着，“孩子棠樾那孩子，改日我定叫他来拜见你。”

听了这话，月下仙人心里痛快，为锦觅换上一杯新酿的玉露，笑眯眯地说，“还是觅儿心疼我。”

“对了，”多年不见，锦觅这张脸依然明艳动人，又因为已为人母，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反倒是更有味道了。

而今看着锦觅，月下仙人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繁锦的样子，这样细看起来，才知两人原来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说锦觅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那繁锦更像是一朵明媚鲜妍的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动人心魄。

月下仙人突然沉默，锦觅笑着问他，“叔父，怎么了？”

“哦…”丹朱回过神来，有些许尴尬，咧开嘴巴笑了一会儿，才对锦觅说道，“前些日子我认识了一个漂亮的小仙子，挺投缘的，下次介绍给你认识。”

“叔父说的可是繁锦？”

“你认识她？”月下仙人放下茶盏，“小锦儿很有趣，你们什么时候见过面的？”

“这个…”锦觅蹙眉，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和繁锦素未谋面，却又的的确确时常听到她的名字。

先是在润玉那里，因为繁锦生病不肯喝药，他急得失了往日分寸。

后来在花界，润玉好像总是很心急，时不时就要传博雅过来，询问繁锦的动静。

那时她只以为，繁锦只是恰好投了润玉的缘法，这也未尝不是好事。

直到后来，她听说棠樾将繁锦带到人间，将人折磨得不成样子，惹得润玉大怒。

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锦觅心里总有些不安，关于这个繁锦…

“嘿，觅儿，发什么愣呢？”

“啊？”

“是不是累了？”见锦觅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月下仙人以为她困意上来了，懊恼地拍拍自己的头，“看我，拉着你这个孕妇说个没完，觅儿你快休息吧！”

锦觅倒是不累，但最近发生太多事情，扰得她心绪不佳，是应该好好歇歇。

她努力牵起嘴角，说了声“谢谢叔父”，便自行回房休息了。

而这厢，润玉闭关多日，又一次战胜了心魔。

情爱如鸩毒，即便他所求不多，也终是无法拥有的。

出关后，邝露怕他精力不足，捡了要紧的事情汇报，其中便提到了锦觅。

“你说魔后在天宫？”

“是。”

润玉敛眉，似不经意地问道，“近日可有听说魔尊的动向？”

“这…”邝露凝神想了片刻，“魔尊一直呆在魔界，并未出去过。”

“嗯，”润玉点头，抬手写了一封书信，“既如此，你派人传话，叫魔尊来天宫一叙。”

“是。”邝露接过信封，预要转身离去，又被润玉叫住了。

他声音浑厚，却有几分沙哑，唤她一声“邝露”。

此言一出，空旷的议事殿骤然安静下来，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证明邝露还在听。

润玉顿了顿，见邝露始终垂着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本座闭关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原来如此。邝露心里松了一口气，恢复了知书达礼的臣子形象，双手抱拳对他说道，“这都是邝露该做的。”

“邝露”润玉坐在上首，目光如炬地看着邝露，“我还记得，百年前为你定下一门亲事”。

“现在，你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