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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僻静的铁栏深处传出“咔嚓”声，陈深拿着钥匙，趁过道无人，问向身侧：“唐山海，你到底要做什么？”

唐山海像是从深思中拉回注意：“我不能坐以待毙。“

陈深皱眉：“大白天怎么跑？这样，你想办法劫持我。”

唐山海冲他一笑：”陈深，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

她？她是谁？陈深想再问，门口传来皮鞋与地面的碰撞，“哒哒哒”的声音激起一阵回响。

麦琪路悉悉索索跑出几队人马，一辆蓝漆轿车平平无奇的驶过，在不远处的树后，扬起一道红色裙摆，裙摆的主人正透过车窗，把目光投向车内。

唐山海如有感应，往窗外掠了一眼，又极快的收回目光。蓝漆轿车稳稳的停在路边，唐山海跟着毕忠良下车，他接过手枪，在红磨坊咖啡厅找了个角落坐下。

凳子铺了深紫色软垫，桌上的透明玻璃瓶里插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唐山海穿着早上那件深灰格子西装，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对着那朵玫瑰笑了笑。

一位扎着头巾，系着蓝围裙的白衣黑裤女服务员朝他走来：“先生，喝点什么？”

“一杯蓝山，谢谢。还有，我想要朵白色的玫瑰？其他花也行。“

服务员在纸上写写画画：“好的，请稍等。“

往窗外看了一眼，斜对面的小医馆二楼，毕忠良拉开窗帘一角，正看着红磨坊的位置。

背后传来声音：“处座。“楼梯口处上来一名身材消瘦的男子，穿着棕色长风衣，戴着黑色圆礼帽和墨镜，手上提着一个分量不轻的箱子。

毕忠良毫无意外的转身：“是从后门进来的吧。“

墨镜男人声音恭敬，微微低头：“是，一切按照处座的吩咐办事，没有让行动处的人看见我。”

“准备一下，咖啡厅的窗户边坐了个穿西装的男子，你给我盯住了，一旦有任何异常，杀了他。”

墨镜男人将枪口对准：“是。”

唐山海和服务员道了声谢，高兴的把花放进怀里，他一边搅动咖啡，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四周。窗边渐渐走来几名谈笑的青年男女，唐山海神色一紧，侧身往座位下一滚，耳边穿来一声枪响，咖啡厅响起喊声和尖叫声。唐山海穿过人群，利落的往店后的窗户一翻。

岳绮罗找到唐山海时，他正跳进一处无人的墙后，看见她来了，像是预料之中似的，站在半米高的杂草丛里，冲她笑。笑得与寻常一般无二，像是往日上班同她告别，像是隔三岔五给她带来一盒杏花楼的点心，像是牵起她的手，走在微凉的夜里。

“绮罗，你来了。”

岳绮罗看着完好无缺的唐山海，心里若有感应似的松了口气。牵起他的手：“快走。”

唐山海站在原地，没被拉动：“绮罗。”他从怀里拿出一朵白玫瑰，笑了笑：“好不好看？送给你，谢谢你来见我。“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送花了。

岳绮罗没接他的花，声音拔高了一度：“你什么意思？”

唐山海把花放进她手里，又拿出两张黑白照片：“绮罗，你看这两张照片，是我在张显宗的衣服里找到的。这是你，这是张显宗。我没去过天津，也不是他，骗了你这么久，今天和你说声对不起，你能不能原谅我。”

岳绮罗没空去想照片的事，她拉着唐山海的手，急切地想牵动他：“你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做什么！我还能认错你。“

唐山海生根般的站在原地，觉得岳绮罗真是个太可爱的小姑娘，她怎么到现在还能自欺欺人呢？

“绮罗，张显宗把你的照片带在身上，想必很喜欢你。可是中国这么大，想要找到一个人太难了。你这么好，会有很多人喜欢你，愿意对你好的。”

岳绮罗听着唐山海的话，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极了：“没有！有我也不稀罕！“

唐山海觉得自己的笑快端不住了，她低头看着一脸火气的岳绮罗，她还穿着早上那件红色连衣裙，又黑又厚的头发被他今早梳成了两条辫子，手上戴着他不久前送的小细镯子，松松垮垮的滑倒小臂中间。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怎么就能说“没有“和”不稀罕“。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是个多好的小姑娘，怎么会没人喜欢？

他已经暴露了，岳绮罗往他这边凑，被他连累了怎么办？她本来就不应该牵扯到这些事情里，她要找的一直是张显宗，是他太自私，以为自己真能全身而退。

他真想一直陪着她看着她，要是时光往前倒退几年，要是他那几年能早点遇见岳绮罗，他肯定要找个体面安稳的活计，至少不会如临深渊的跑来特工总部。可他不来特工总部，是不是就遇不见她，要是国破城亡，会不会有人欺负她。

“绮罗，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可我真的不是他。你先离开上海好不好，现在到处都不太平，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不要再乱跑。世界上有很多好地方，好东西，你会喜欢的。”

岳绮罗听着唐山海的话，突然就使不上劲去拽他了。这些字她都听清了，可放在一起她好像就不懂了，但她很明白唐山海的意思，他想让她一个人走！

岳绮罗不再使劲，只目光森冷的凝视着他：“愚蠢！要离开也是我们一起离开，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现在又说话不算话了是不是！”

唐山海站在温暖的春光里，像是被重重心事压弯了背：“绮罗，我当然想一直陪着你。可我已经暴露了，跑不掉的，现在和我待在一起，只会害了你，你必须走，去哪都好。”

岳绮罗听他并没有言而无信的意思，仰头露出一点笑意，笑意不达眼底，看上去就像皮笑肉不笑。

收起笑意，她的小脸面无表情：“你坚强一点好不好，暴露了又怎么样，你还没有死，我肯定可以让你跑出去。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你要坐以待毙吗？”

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可如果跑掉的代价要加上一个岳绮罗，那他情愿站在这里束手就擒。他和她说得这么清楚，她怎么还要带着他？她应该毫不犹豫的扭头离开，这样他会走得更安心，不再留恋不再妄想。

唐山海突然抬手朝岳绮罗背后开出一枪，一名持枪的黑色中山装男子倒在地上。唐山海终于下定决心，时间不多了，他死不死无所谓，岳绮罗必须好好的。

唐山海低着头，不去看她。他已经端不住笑了，他想在最后，给岳绮罗留点好印象：“我不能和你一起跑。”

岳绮罗的双手攥起了小拳头，她不懂，她觉得自己真是说光了好话坏话，没想到唐山海如此油盐不进！：“你能不能出息一点！活着不好吗？你这德行真是几辈子都改不了！我告诉你，我一定要带你走，今天就是我死了，你都不能死！”

唐山海笑着抬起头，但眉头紧皱着，笑就显得太过难看，好像随时预计掉下几滴眼泪。声音不知怎么的哑了：“绮罗，如果我能活着去天津，如果我一直对你好，你会不会，会不会像记挂张显宗一样记挂我？”

在岳绮罗说话前，他又开口：“我跟你跑，我们一起离开。”

岳绮罗见他松口，终于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笑容，在她转身之际，身后的唐山海对着她的肩窝处徒手一击。

抱着岳绮罗软软小小的身体，唐山海把照片和花全藏进她怀里，又拿脸贴了贴她的脸：“绮罗，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很卖命的跑。要是真能撞大运跑出去，我一定去找你，你想找张显宗我也陪着你，总之，不会让你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