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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海和徐碧城半个小时前回到了国富门路，此时正准备接收重庆方面发来的电报。

岳绮罗坐在一边看着两人，越看越不对味，何止不对味，简直牙都酸了。

徐碧城洗了澡，穿着白色吊带睡衣，披着外套坐在桌前。唐山海呢，脱了外套松了领带，穿着白色衬衫，坐在徐碧城对面，袖子被挽到手肘处，露出大半截小臂，衣领的扣子也解开一粒。两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简直好看。

岳绮罗阴沉着脸坐在一边——真是郎才女貌！狼狈为奸！

徐碧城是喜欢陈深不假，但现在陈深要娶李小男，唐山海又和她朝夕相对，谁知道她会不会移情别恋看上他。虽然唐山海顶天了也没对徐碧城有多好，可当初张显宗那八姨太不也是三天两头的跑来找她麻烦吗？

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人写完电报，岳绮罗想发火但没发。

徐碧城头顶一阵凉意，浑身都不对劲了，没等唐山海把信纸丢进搪瓷杯里烧尽，她打了声招呼，走进房间锁上门。

唐山海想站起身去牵岳绮罗，却发现岳绮罗正面无表情的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唐山海被看的心里发虚：“绮罗。“

岳绮罗没搭理他，径直走回对门。唐山海拿起抽屉里的东西，追了过去。

蹲在岳绮罗面前，他仰起头笑问：“绮罗，你怎么不高兴？“

岳绮罗从刘海下斜了他一眼，心口不一的答了一句：“我没不高兴。“

唐山海当然不信这话，他细细想了半天，实在没想出缘由。

岳绮罗从玻璃碗里捏出一粒糖豆，微微低头正视了下方的唐山海。她突然滑下凳子，向下一扑，唐山海猝不及防的被她扑倒在地。

岳绮罗趴在唐山海身上，两平相遇，趴了个踏踏实实：“你平时不是穿的整整齐齐的吗？今晚像什么样子。”

唐山海听了这话，立即决定回去梳妆打扮一番。

岳绮罗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声音细嫩带着威胁：“你今晚敢回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唐山海哭笑不得的看着岳绮罗在他身上耍脾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绮罗说怎样，就是怎样吧。”

像是想起了什么，岳绮罗爬起身，从箱子里抱出几件衣服：“你穿这个给我看。”

漂泊的经验让岳绮罗的行李越发简单，除了枪和钱，就是这套衣服。

唐山海好奇的拎开，是一套蓝色军装和斗篷，袖子和领口用金黄色丝线绣了花纹，看料子和做工，不是一般的小兵能穿，至少也是团长旅长这样的人物。来历难以考究，唐山海想破了天灵盖也想不出国共两方做过这样的衣服。

衣服合身的像是量身定做。岳绮罗高兴的去摸斗篷上的领子，觉得一切真是巧合的即过分又好，张显宗长得和上辈子一样就算了，怎么身材也能和从前一样。不过这样也好，这模样她记了几十年，要是突然换了，她大概要不习惯。

想到此处，她乐不可支的笑起来，一晚上的闷气全部消散。

从前觉得张显宗长得乏陈可善，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夫俗子。现在仔细一瞧，又觉得他还算好看，军装和西装穿在身上，都是有模有样的。段三郎她爱了不到半年就腻了，可张显宗的模样她记了几十年都没记腻。

唐山海也笑了笑，有些无可奈何和惆怅：“绮罗，这是我以前的衣服吗?”。他今天终于和张显宗“正式会面”，难怪岳绮罗会认错，就算是他，也分不清两人在模样上的区别。

衣服的胸口处有个隐蔽的夹层，唐山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现的，仿佛他就是理所当然的知道衣服上的秘密。夹层里是两张照片，一张是岳绮罗，坐在凳子上端正的笑着。另一张是张显宗，穿着的就是他这一身，笑着站在凳子后，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很高兴。

唐山海觉得自己坠入了新的谜团，因为两人的姿势该融合在一张画面里，不该是两张。他本想把东西放回去，想了想，又理直气壮的归为己有。

或许是老天要帮他，让他可以当一个失忆的张显宗，去骗岳绮罗一辈子。他清楚的记得，岳绮罗看见他的第二句话是——“张显宗，你把我忘了。”。

失忆既成事实，他是张显宗的证据也很简单，因为两张照片一直被他带在身上。至于他为什么一看见岳绮罗就冲过去，因为他天天看着两张照片，所以认得她。

一切水到渠成，照片的主人从张显宗变成了唐山海。

听了唐山海的话，岳绮罗往嘴里送进一粒糖豆，含糊的“嗯”了一声。

想起来意，唐山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银镯子，牵起岳绮罗的手，套了进去。有些期待的笑问她：“好不好看。”

比筷子稍细的银镯子，刻了卷草纹，一举手就滑到半截小臂的位置，一垂手就能落到衣袖外。镯子戴在手腕上，低头能看见，抬头也能看见。看见镯子，就能想起唐山海。

岳绮罗抬手打量镯子，很久以前，也有人给她看过镯子，那是她跑去无心家的第一天，李月牙炫耀似的给她摸那两只金镯子和小金耳环，还得意的把来历讲了一遍。

她嘴上艳羡的去夸，心里却很不屑，李月牙的金镯子贵在“金”之一字上，没多好看，是个实心的素面镯子，一点花纹也没有，戴在手上坠的慌，放在桌上又占地方。

她不知道这种无甚意义的事情为何能被她记住，大概是她从前真的恨极了无心，这种恨被她反复回忆了几十年，不仅深刻，而且长久。她在鬼洞和饕餮斗，斗赢了，就要出去和无心斗。暂时斗不赢没关系，至多是一死，她不怕死。能活着自然更好，但她要把该报的仇和能报的仇都报了，她什么都没有，唯有时间无垠。

当张显宗再一次活在她面前，她一点也不想去和无心斗了，她得活，她得护着张显宗。

肉身，她要多少有多少，可张显宗只有一个。无心会杀人烧人，张显宗再被他杀一次，就真的没了。

斗的心思没了，恨的心思也没了。大概是她发现，爱张显宗比恨无心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