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守陪都【1】

前脚刚踏进玲珑阁林琬琛就给自己院中的几个佣人下了“无事不可随意走动”的严命，她知道现在这玲珑阁里的人怕是成了整座王府的眼中钉，她保不了他们可也不希望他们出事。

也许是还没有吃早饭的缘故吧，坐在布置得体又不失华美的厅堂中林琬琛竟觉得冷得周身发抖，索性起身却又不知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终于明白一颗心早已随着离人跑到了千里之外。

“转蓬离本根，飘飖随长风，何意回飚举，吹我入云中。”曹植的诗句脱口而出，林琬琛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他不是忌惮她才华的魏文帝，她当然也不可能成为郁郁不得志的陈思王，说到底她也只是他的小女人。

“侧王妃，这是早膳。”紫云的声音听起来总是带着些伤感。

“放在那吧，我没有胃口。”

紫云安静地听命，自己主子对王爷的感情她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卑职韦桦见过侧妃娘娘。”

“谁？”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声音让林琬琛心下一惊，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紫云微微有些发颤的手。

“娘娘莫慌，卑职是王爷的暗卫，奉王爷命令留下保护娘娘。”说话人的声音虽然低却中气十足。

“我从来不知道王爷还有暗卫的事情。”林琬琛也没有想到短短两月的王府生活竟能让她变得处变不惊。

“卑职回娘娘的话，王爷手中共有暗卫四十八名，除去一路护卫王爷出行的四十人，玲珑阁中共有八人。王爷走前曾经留话若是府中不安宁卑职等就安排娘娘离开，方才府门前的一幕卑职等已经看在眼里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林琬琛竟然没有从说话人口中听到任何情绪，声音平静得就像是吹过窗子的风声。

“这里是王爷的王府，我是王爷的侧王妃，没有王爷的命令我是绝不会离开的。”林琬琛说着仿佛要表明决心般的坐在了椅子上。

“侧妃娘娘可以打开桌上的果盒看看里面。”

不待林琬琛吩咐，一旁的紫云轻巧地打开果盒，果然里面有一张字条。大气遒劲的严体，林琬琛看见字条的一瞬间就确认是出自淳于燮无误。

“韦桦为本王心腹，勿疑。”

字条简单明了，但熟识王爷字体之人想来不在少数，林琬琛不能不防：“仅凭一张字条就想让我听命于你？”

“看来王爷和侧妃娘娘果然心意相通，一切都如王爷所料，那就请娘娘恕卑职无状之罪。”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轻飘飘落在林琬琛眼前，声息全无。

跪在地上的男人慢慢用手揭开脸上的面罩，说话的腔调突然一变：“其实娘娘本就认识奴卑。”

虽说林琬琛早有准备，但面具下的那张脸和耳边熟悉的声音仍然让她吃了一惊，禁不住低呼了一声：“小德子！你没有和王爷一起去陪都？”仔细再想，往日总是和淳于燮如影随形的他今早确实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王爷身边自然还有其他人跟随娘娘无需挂心，奴卑留下是因为王爷说除了他之外能让您放心跟随出府的大概只有奴卑。”小德子又恢复了冷冷的声调，看来这才是他本来的音色，“韦桦是奴卑本名，如今这世上除了王爷身边的暗卫们，知道小德子就是韦桦的活人加上侧妃娘娘和紫云在内只有四人。”

“活人”这两个字让林琬琛觉得心头一紧，原来这个看起来唯唯诺诺的男人竟是他手中的杀器，那么他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原先总觉得是别人强加在他身上的恶名是不是一厢情愿？自己心中的他和旁人眼中的他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缓缓起身，一双杏眼望向窗外，窥见冬日特有的薄蓝天空中一朵白云正被风驱赶着前行。它要被带到哪里去呢？它自己都不知道吧。有多人的生活也是这样，她如此，他亦然。

林琬琛轻轻叹了口气：“我要怎么出府？”

“明日娘娘府上会有人来传信说老夫人身体染恙接您回家，娘娘就先住到娘家去吧。不过奴卑等人会一直保护娘娘直到王爷回来。”小德子亦或是韦桦说话时不经意地抬头，看到林琬琛的眸子中闪着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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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了满身的防备回到了自己的家，林琬琛又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孩，每天不是霸占着爹爹的书房看书写字，就是赖在娘亲身边撒娇耍赖，父母也都尽量顺着她。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两个多月之前，恪王府不过只是小女人的一场梦，只有每天跟在她身边的紫云和偶尔会被她缠着说一会儿话的小德子在向她证明着这两个月确实在她生命中出现过一个叫淳于燮的男人。

眼下虽说已经进了腊月但天气却没有往年寒冷，今天又是冬日里难得的没有风的日子，林琬琛索性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紫云，我们回来多少天了？”林琬琛盯着湛蓝的天空，竟觉得这颜色是那么美丽、遥远、薄情。

“侧王妃是想问王爷离开了多少天了吧？”紫云微笑着反问。

双颊突地微红，自己精心掩饰的情绪原来在别人眼中如此显而易见，却又不甘心被人调笑：“他不回来才好，我在自己家里多轻松自在。”

“我可不留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林夫人说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本来你爹不许我说这些话，可既然提起来了我也就忍不住了。我就是想不明白怎么就从瑞王爷变成了恪王爷，受了伤不说连自己家都住不得。”

“夫人，王爷他是好人。”从来柔顺的紫云急得涨红了脸。

低眉顺眼的紫云竟会顶撞自己让林夫人吃惊不小，朝夕相处了两月有余的林琬琛更感意外：“紫云，你怎么了？王爷他......”

“娘娘不要误会，王爷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听见有人说王爷，奴婢就......娘娘不要怪罪奴婢。”紫云眼里已经闪着泪光。

“你护主心切我怎么会怪你，”林琬琛站起身，手轻抚上了她的肩头，“能不能不告诉我他是怎么救你的？”

“这件事情其实林大人也应该记得。四年前奴婢的父亲和林大人一起在太医院供职，奉旨为怀了龙子的丽妃娘娘调养身体，可几帖药下去丽妃娘娘竟然小产，皇后说是父亲用药不慎所致。父亲和母亲被处死我也被连坐官妓，幸亏王爷把我救下。”紫云说着哭得梨花带雨，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

“对不起，我不该问起这件事的。”林琬琛自责地说道。

“其实王爷也是奴卑的恩人。”小德子破天荒的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第一次在宫中过年误说忌字险些被处死，也是王爷帮奴卑开脱的。”稍稍停了停，小德子又继续说道，“所以奴卑希望娘娘能像以前一样相信王爷。”

“我，我从来没有不信王爷。”林琬琛话说的相当没有底气。

“娘娘，奴卑是在宫中陪着王爷看人眼色长大的，以娘娘的心性还瞒不了奴卑。”

“那好，我想听实话。你，为他杀过人？”

“杀过。”

“不问原因？”

“娘娘，在宫里杀个人需要原因吗？娘娘不知道王爷是怎样的小心才走到了今天，也不知道您在王爷心中到底有多重要，奴卑只希望娘娘不要蒙住了自己的心。娘娘，皇宫里从来不讲善恶，只在乎输赢。”

“所以说你这孩子就是命苦，”林夫人叹着气有些不甘心地说道，“要是太后娘娘做主把你许给瑞王就好了。”

“娘，以后这样的话就再莫说了。还记得十年前的事情吗？其实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林琬琛说着重又望向远方，她想知道那个叫淳于燮的男人是不是也像她一样望着有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