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
罗睺计都又惊诧，又失落，隐隐有着偏执的愤怒，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眨眼之间，少昊就毁去了那条手帕。
那条在天门外，太子亲手拭剑的锦帕，虽说只染上了一点点血，但是太子随手便扔掉。
罗睺计都不知所措。
他偷偷藏起了随风飘来的白锦帕，将它收拾干净了，欢喜紧张地来见那人。
可转眼间，昭明太子就从他手里夺过，毁掉了它。
就像那九千年一样，一门心思同他两清，不想再和他罗睺计都有一丝的纠葛！
“沾了血的东西，没有留的必要。”
少昊冷笑道，顺便抬手抹去龙幽肩膀上那道看起来有些狰狞的口子。
瞬间伤口愈合，皮肉长得和之前一样好。
敢打孤的心腹爱妃爱将，就算只是皮肉伤也不行，罗睺计都是吧，魔煞星是吧，孤要你付出代价，打得羲玄都不认识你为止！
龙溟虽然觉得自己并无大碍，但还是在君尊面前象征性的卖一波惨吧，要不然打起来，自己帮不了忙傻站在这，也怪尴尬的。
而在罗睺计都的视角。
这样的画面，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啊！
柏麟不遗余力维护龙溟的姿态，那样碍眼，那样让罗睺计都感到不甘啊。
为什么？
这人难道不是魔族？柏麟为何这般看重？
你不是厌恶妖魔族的吗？却为这魔族这样对我？
是因为你不记得了吗？
柏麟，你果然还是这般狠心，永远看不到记不得那些情意，要和我两清，执意忘了那九千年，忘了我们斩不断的过去！
“是吗？”罗睺计都神情讽刺，逼视着他，道：“真是好一个高洁的天族，天门外血流成河，你倒不嫌脏了。”
而夜叉王紫衣华服，清贵不俗，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笔直好看，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王孙公子自有气度。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想配合自家君尊，又或许是希望罗睺计都倒霉？
龙溟特地逼出一丝鲜血来，留在嘴角，神情倒很端严，不露下风，额边的几缕发丝，倒显得这清贵无比的人有几分温文弱质了。
白衣青甲的太子，略略扶着自己的爱将，神采奕奕，俊秀爽朗，竟很是相配！
此刻，罗睺计都恨不得上前分开太子和龙溟，好好地质问质问“柏麟”，问问他，何来这样区别对待！
而昭明太子呢？
少昊老早就感觉似乎有什么人在关注着他，只是这股感觉不明显。
那目光叫他浑身不自在。
罗睺计都一现身就更明显了。
一见这魔煞星，太子便无端生出一种强烈的厌倦，莫名疲惫袭了满身，他也不想伤人，只是很想远远地走开，再也不要见到这人！
浑身泛起刺痛，手足一阵阵的疲软，就像是被火焰灼伤了一样。
面上太子却还是那派从容不迫的样子，一语双关，“自己人的血，敌人的血，自然是不一样的。”
“况且，”太子殿下冷酷地道了一句：“孤向来不是什么念旧的人，用过的东西，不该留的东西，便不会留，更不会用第二次！”
“好好好！”罗睺计都狂笑道，“就让我帮你好好回忆，这不该留的东西！”
瞬间钧天环，策海勾齐出，携无尽煞气击向二人！
“休要放肆！”
爱妃心腹几次被策海钩针对，少昊更怒了，面具一戴，十倍加成，撕开一片虚空，将罗睺计都一起拉进去。
反正他能感觉到罗睺计都功力是不及自己的，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想擒他是没门的。
极北至恶之气也被滋养得愈发躁动！
少昊杀心已起，却已然要压制消磨戾气。
而罗睺计都是懵的。
魔煞星辛辛苦苦尾随着大军，好不容易才潜伏到了这里，一见就是柏麟和小白脸秉烛夜谈，还那么温柔（？），立时就酸了。
更可恶的是那紫衣小白脸，明明法力不弱，几下攻击都挺有力，在柏麟面前就会装柔弱（？）了，不就是那点皮肉伤吗？至于要柏麟扶吗？
终究更伤他的是柏麟的言语举动。
昭明太子不按套路出牌，一言不合拖罗睺计都进了虚空裂缝。
罗睺计都忌惮这般的手段法力，而少昊戴上青铜鬼面之后，更让他感到陌生！
而掩去这张脸以后，罗睺计都竟找不到多少太子像柏麟的地方了。
太子神剑所向披靡，几十招里竟将魔煞星压着打。
虚空破碎，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虚空裂缝，地火风水齐聚，混沌风暴永存，这是无比危险的地方，那人的身姿翩若惊鸿，出剑劈砍干脆利落，而青铜面具，也尤为可怖。
恐怖狰狞的鬼面，在混沌虚空之中，闪烁过凌厉的光芒。
虚空的风比刀子还厉害，可大天魔主那双幽深眸子却比任何东西都要来得寒冷。
罗睺计都的手臂又多了一道伤口，深可见骨，钧天策海与昭明交锋，迸射出许多火花星子，耀眼的剑光与钧天环相撞。
伤口疼，可罗睺计都却觉得心才是最痛的，他甚至不能在柏麟的眼睛里看见哪怕一丝多余的情绪。
这一剑，躲不过去了。
罗睺计都闭上了眼睛。
然而，这一剑好像来得慢了一点？
不知为何，他心头蓦地跳了下，睁开眼睛时，昭明神剑才刚刚好刺进他的胸膛，同混沌黑暗一起。
可，那剑只刺到了一半。
‘柏麟，你果然还是不忍心杀我的。我知道的。’
罗睺计都忍着剧痛，往后已退，掐碎玉符飞速遁走。
少昊眉头深蹙，咬了咬后槽牙，“这次算你命大，下次运气绝不会这样好了。”
他捂住了胸口，忍不住低下头来。
并非他不想留下魔煞星，实是不得已。
通明剑心亦是有极限的，他时时都要压制于至恶之气，又怕滋生戾气坏了道心，彻底入魔神之道，分不清自我。
真灵本能传来，只想与罗睺计都两清的意识，再不想伤谁，很有些深刻。
少昊克制住了那种本能，强行刺下去。但仍是慢了些。
“禺疆，你不过是一个已死之人罢了，三千魔神强战力又怎样？开天之后，亦是化为至恶之气苟存，重新化形。”
“你的尸骨化成的魔宫，毕生法力与伴生灵宝所化的血月，也尽认了我！”
“帝君也好，魔神也好！都是我少昊的一部分而已，谁也别想左右我！此生，我只是少昊，不是别人。”
少昊捂着双眼，强忍着真灵之处传来的痛苦，他从小便要忍受这种痛苦，为了活下去，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承受的。
就算他是柏麟的转世，那又怎么样？魔煞星也好，战神将军也好，他都不会容情的。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他又何尝不是禺疆的转世？他的魂魄亦有禺疆的一部分，两者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想太多实在太累，昭明太子想，只要知道自己今生的故事就好了。
………………
“昭告全军，魔煞星潜入中军，暗中偷袭，至夜叉王受伤，如遇其所部，格杀勿论！”
“是。”
赤厄阳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大天魔主这样的模样了。
真是令人……胆寒。
即使厄阳自己也是位大天魔。
………………
少昊脱去了铠甲，服用了丹药，准备静修一二个时辰。
等到将近天明的时候，他便要再次行动了。
时间总是过得这样快。
他梦见了一点点柏麟的往事。
好像是东方白帝在观微？他的心，很冷，很坚强，也有些悲哀、讥讽？
玄衣赤铠的魔煞星，英俊邪异，葡萄似的眼眸，深邃复杂，这人对金翅鸟，好像有些不一样？
之后就是什么“抽筋拔皮”
什么“为你织一面招魂幡。”
画面一转，白衣帝君自废神法，满盘皆输，万事尽成空。
‘莫非……我前世真是被罗睺计都抽筋拔骨而死的？不然为何，一见他，我便不舒服。’
‘无所谓了，反正他这辈子打不过我。’
柏麟帝君的过去并没有太多，反倒是禺疆的过去，骤然清晰，仿佛是突破了某个节点。
少昊梦见了“自己”出招下场克千军的样子。
看见了“自己”的灵宝裂天剑，以及那面青铜鬼面。
梦见了许多往事细节。
禺疆的旧友魔神赢勾，还有……九天玄女。
梦中的自己，很有手腕，也很有魅力志向，交友广阔。
少昊看见“自己”与赢勾喝酒论道的样子，后来不知怎么得，“自己”同赢勾渐渐疏远，最后决裂的场景，暗流汹涌。
同九天玄女的相识相知仿佛就在昨天，但其实“自己”，映像比较深刻，只有几个画面而已。
初见之时，玄女败在“他”手下时的神情，“他”一指轻点玄女眉心时，那个高傲冰冷的神女，竟也露出了不知所措的征愣。
很可爱。
他知道，那个高傲的神女，每次都忍不住偷看自己，年轻美丽，却硬装冷漠的模样。
可是，禺疆并不爱她。
因为禺疆同玄女相处之时，惊鸿一瞥，早对玄女的师妹留下了映像。
那个人约莫就是禺疆的挚爱，素女了。
少昊的脑海中又浮现了白水素女的倩影。
她是天生神明，女娲的弟子，东皇太一与西灵圣母的义女。
北溟的主神禺疆深深地恋慕着她，败在他手下的人很多，仙妖神魔，皆不稀奇，多素女一个不多，少素女一个不少。
归墟之战，本是素女为了维护东海神界的名声，亦是两人结缘的开始，风度翩翩的北溟魔神，用最温柔的方式战败她。
少女浣纱轻弹瑟，恁时相见已留心。
何况到如今。
而禺疆同东海神界、西昆仑的关系，亦渐渐亲厚起来。
这一段的记忆还算清晰，却并不完全。
幻影闪现，无数画面匆匆而过。
少昊竟又见到了九天玄女！
两人似乎是站在同一战线的，但“他”似乎发现玄女欺骗了自己甚么非常重要的事，勃然大怒，步步紧逼，质问玄女。
玄女黄裳道袍，已专心修那玄门大道，雪肤依旧，花貌如昨，双目盈盈含泪，似是有苦难言。
她依然爱着禺疆。
她也没用做不好的事。
少昊下意识闪过这个念头。
只是“他”那时，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或者说他很重要的人发生了不好的事，而玄女不得不瞒着他。
然后又过了很久很久，少昊也不知道是多久，禺疆渡过的岁月太长了。
他和玄女由于道路不同，最终在某一次走向了敌对，她还是那样爱禺疆，可她的实力终究不如禺疆，裂天剑狠狠地刺尽了玄女的胸膛，仿若命中注定。
可魔神最终没有杀她。
不知是少昊接受到的记忆错乱，还是禺疆当时却是回忆起那场景，又或者两者都有。
眼前明明是玄女无悔而悲伤的盈盈泪目。
可素女陨落的样子，又在“他”的眼前重叠。
“他”爱的女人，死的那一日，六界暴雨如注。
先天神明陨落，灵雨飞花落了整整七日。
素女始终那样温柔而坚定，她伏在情郎怀里的姿态也是那样的美，像一株即将枯萎的百合，气息微弱，却依然有种脆弱的优雅，她在禺疆的怀里，也终于可以松懈一会儿，依恋地卧在他面前怀里，什么都不用担心。
天地作悲歌，琴瑟发伤鸣，所有的乐器都奏出哀伤的乐器，因她琴声而欢喜的百兽亦垂头丧气，春草繁花疯狂地绽放，又归于凋零。
少昊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天命之神陨落的场景，并且完完全全接受到了禺疆的悲痛疯狂。
原来，彻底失去心爱之人，是这样的感觉吗？
素女的衣襟前流了好多鲜血，乌黑如云的长发，因为粘腻的汗水、血水黏在肩头的肌肤上，这让她的面庞，更显得苍白而虚弱。
“他”下意识搂着毕生挚爱，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者说，在这一刻，“他”以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疆郎，”素女伏在情郎的膝上，卧在禺疆的怀里，已然奄奄一息，但仍是强自抚过他眼角的一滴泪，“别哭，不要哭。我要你好好的，以后也要好好修行，好好生活，实现……我们的梦。疆郎，素素福源不足，不能同你白首相伴，携手同行了。”
“除我之外，六界女子，只有师姐待你最真。疆郎你要好好爱她，像爱我一样好她，我要你们都好好的。”
“她也有不俗的愿，她定会有一番作为。她……也很爱很爱你，从心底盼着你好。”
在少昊的角度，他感到“自己”握上了素女的手，哽咽道：“不要……我不要，我只要你，谁也不能替代你……”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战神与罗睺计都都想唤起柏麟，但是他们不知道，少昊的体内的水太深了，估计愈唤醒愈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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