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将军，当真是勇猛非常！”

沈敬渊刚刚离开将军府，顾文轩就从床上起来了，他是行军打仗之人，不习惯别人伺候他梳洗穿衣，自己整理好出来之后，下人过来通报，说是定北王爷刚来找过他。

顾文轩猜想，王爷定是来看热闹的，便没去理会。他将婢女唤来，得知青鸢还没起床，他吩咐了婢女要好生伺候青鸢，又传来小厮，吩咐厨房去准备午膳。

一切安排好之后，顾文轩就去兵器房拿来了自己的剑，在每日练剑的地方舞起剑来。虽然如今国泰民安，但他身为大将军，对自己的要求是不能有一刻松懈。

在舞剑的同时，顾文轩的脑海里不停地闪过昨天和青鸢相处的画面，青鸢含笑的眼睛，上扬的嘴角，一不小心就让他分了神，顾文轩停下了动作，开始反思起自己。

谁知他刚刚停下，就听到一阵掌声响起，让自己分神的“罪魁祸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对他笑道：“将军好剑法，怎么停下了？”

“我……”总不能说是因为总是想她吧，“这套剑法需要再改进，我停下来想一想，昨夜，不对，今早，姑娘睡得可还好？”

“不好也不会睡到现在才起了，真是失礼了。”说着青鸢对着顾文轩福了一礼。

顾文轩望着青鸢，如果说昨日的青鸢是盛装打扮如牡丹一样娇艳，今日的青鸢便是薄施粉黛如出水芙蓉般清纯，秀发随意绾起了一半，插了一支翠玉簪子，剩下头发的散下来，自有一种飘逸的美感。

再看下去，怕更是练不好剑了，顾文轩似乎理解了历代因美色误国的昏君，只好先不自然地将眼睛移到了别处，又转了回来。

“没有失礼，是我昨日得意忘形，说得太多了，”顾文轩利落地将剑收到了剑鞘里，走到了青鸢跟前，“姑娘随我去前厅吧，我已吩咐厨房备下饭菜了。”

顾文轩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并肩行于长廊之上，这一路上，他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顾文轩久经沙场，见惯了流血厮杀，曾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这样过去，从没做过娶妻生子之想，但就现在，就在这条平时走过无数次的长廊里，他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这样天荒地老的愿景。

到了前厅，待青鸢落座之后，顾文轩面带一丝抱歉的神情说道：“姑娘先坐，需要什么跟丫头们说就好，不必拘礼，在下要失陪一会儿，马上回来。”

青鸢点点头：“将军先忙，不必管我。”

顾文轩持剑略一拱手后，就匆匆走出了前厅。

青鸢拿起茶杯，透过茗烟看这四周的布置，简单而又有格调，一如这的主人一般，她喝了一口茶之后，便手托香腮，细细回忆起昨天的种种来。

自从来到京城，每天几乎都是疲累而重复的，轻松的时光屈指可数，认识顾文轩这样的人，是她想都没敢想的，更别说度过了昨天那个奇妙的夜晚。

细细想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男子说要娶她，说来有些悲哀，如今的身份，让她听到这种话，第一反应是惊讶，而不是悸动。

昨天青鸢的想法还是也许这位顾将军只是图一时新鲜，没几天就会厌了，但她现在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希望他可以晚些时日再厌倦。

“这位妹妹，你可知道顾将军做什么去了？是有什么公务要处理吗？青鸢跟旁边的婢女聊起天来。

昨天就一直是这个婢女负责服侍青鸢，她的父母都在老将军的府上做工，她今年刚被分到顾文轩府上，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将军府看到除了李家小姐之外的女孩子，从昨天开始就觉得很新鲜，但又不敢搭话。

“回姑娘的话，少爷应该是去练剑了，如果不将一套剑法练完，少爷就没法安心做别的事，我才来不久，这也是听府上其他人说的。”

难得青鸢主动跟她说话，她赶忙利落地回应道。

“原来是这样……”青鸢若有所思地喃喃了一句。

闲着也是无事，青鸢就和这婢女说起话来，从她的话中又多了解了顾文轩一些。

比如，顾文轩平时都是卯时起来练剑的，顾文轩的母亲已经病逝了，顾文轩不经常与父亲见面等等，那婢女滔滔不绝，青鸢也并未打断。

在下人上了第一道菜的时候，顾文轩也回到了前厅，青鸢注意到顾文轩换了一身衣服。

“练剑之后需要沐浴，让姑娘久等了，”顾文轩坐在了青鸢对面，菜正陆续地上来，“我听王爷说，你是苏州人，所以提前雇了一个苏州的厨娘，我还没吃过，不知道做的是否地道。”

“将军有心了，”青鸢看着这一桌子家乡菜，感动之余，不禁疑道，“难道将军早知道花魁大赛的结果吗？”

顾文轩豪爽一笑，答道：“我哪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不过我定要倾尽全力罢了。”

青鸢心下触动，因为顾文轩确是如此做的。

“姑娘请吧。”桌子上摆了八菜一汤，顾文轩怕青鸢不好意思，先拿起了筷子。

青鸢夹了一块松鼠桂鱼，细细品尝后称赞道：“我们苏州最好的酒楼也不过如此了，在将军府上吃完这一顿，我怕是要胖上两斤。”

见青鸢说起玩笑来，顾文轩亦觉开怀，语带笑意地说：“不必在意这个，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相处下来，青鸢早已不像昨天那么紧张了，谨言慎行四个字也被她抛在了脑后，听到顾文轩如此说，她回道：“如果我真的是个胖子，想必将军也不会见之不忘了吧。”

顾文轩舀汤的手顿了顿，虽然青鸢明显还是玩笑的语气，但他却认真思考起来。

他把盛好汤的碗推到青鸢面前，随后答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能说，我也是这俗世中人，所以我并不反驳你这一说法，但如果我已经跟你熟识，并不会因为形体外貌而与你疏远，同样的，如果是对未来的妻子，她容貌发生怎样的变化，都并不会影响我对她的感情，只要是凡人，最后都会变老变丑，这些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青鸢拿勺子随意拨动着碗里的绿豆百合汤，这汤是透明的，就像顾文轩这个人一样，清清楚楚，坦坦荡荡。

本是句玩笑话，一笑而过就好，就算真的回答，别有用心的男子多半会说：“不管你什么样都是最好的”之类的鬼话，偏偏顾文轩明白地表达过对自己的喜欢之后，还是愿意认真地说这句不那么好听但真实的答案，青鸢承认，她被这个回答，拨动了心弦。

青鸢整理了一下心情，刚想开口，就被一个进来通传的下人打断了。

“少爷，老爷要您用过午膳之后去府上见他，不得超过未时。”顾老将军对顾文轩一向严格，虽然最开始不希望他上战场，但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时刻都不能松懈。

“知道了，你下去吧。”顾文轩听到父亲今日突然召唤，大概也猜到了是什么事，并未多加琢磨。

“多谢将军今日的盛情款待了，我已经吃饱了，将军快些去吧，别误了时辰。”虽然现在才刚过午时，但青鸢听下人传话，还规定了时辰，怕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顾文轩看青鸢略微紧张的神情，好笑道：“你不用这个表情，他从来都是这样，叫我去见他，必定会规定个时辰，不许我迟到。”说到这里，顾文轩本来轻松的神情，染上了一丝阴霾。

“你才吃两口，怎么能吃饱，我这里到他府上，骑马都用不上一刻钟，不必担心，安心吃饭吧。”

刚刚不快的表情，转瞬即逝，快到旁人都捕捉不到，顾文轩一边说一边夹了一个碧螺虾仁到青鸢的盘子里。

“嗯……那好吧。”青鸢见顾文轩是真的不着急，就也安心把这顿饭吃完了。

青鸢来到京城许多时日了，还是第一次在吃过饭之后，略感到有些撑，下人将饭菜收拾下去之后，换了新茶上来供二人饮用。

青鸢喝了两口之后，轻轻起身对顾文轩福了一礼。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能认识将军这样了不起的人物，是青鸢的福气，咱们来日方长，青鸢恭候将军。”

听青鸢如此说，顾文轩难掩欣喜，也站起身来，郑重地回道：“定不让姑娘久等。”

顾文轩传来下人去备轿，并挑了几个府上的亲卫，护送青鸢回去。

“本应亲自送姑娘回去的，现在临时有事，还请姑娘见谅，”顾文轩从身后架子上的盒子里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了青鸢。

青鸢接过荷包，见这荷包上绣的是兰花，清新雅致，看得出这绣花师傅功夫了得。

“这荷包里的安神药，是我问宫里的御医要的方子，比街上药坊卖的好一些，姑娘只需将它放在枕头下，就可保安稳入眠了。”

“这……”青鸢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知他从何处得知自己睡不好觉，竟如此用心。

顾文轩笑道：“不用说什么谢谢的话，你刚刚也说了，咱们来日方长，不要这么客气。”

青鸢点点头，暗暗攥紧了手里的荷包。

顾文轩送青鸢到了将军府门口，轿子已经在等着了，青鸢坐了进去，在轿子还未走远之时，她掀起轿帘，看向也在看着她的顾文轩，嫣然一笑，然后轻轻放下了轿帘。

顾文轩觉得刚刚这一幕，恍若初见，而初见时他心中所想也有了答案，原来，那时候满目忧愁的女子，笑起来是这般模样。

猎鹰和浸月已经走到了烟花醉门口，才想起出门是为了买树苗的，又折回去买了两棵树苗再回来之时，刚好碰到青鸢从轿子上走了下来。

“姑娘，你回来啦！”浸月欣喜地跑到了青鸢面前。

青鸢一眼就看到了浸月的耳坠，又瞧了瞧她身后的猎鹰，掩口笑道：“才一天不见，怎么感觉你这丫头漂亮了许多。”

“有吗……”浸月红着脸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坠，“姑娘，你这个时辰才回来，估计离姐要着急了，咱们快进去吧。”

浸月风风火火地跑了进去，猎鹰礼貌地跟青鸢打了招呼之后，也跟了进去，青鸢笑着摇摇头，走进大厅，发现沈敬渊、秦离、红药都在大厅坐着。

“回来啦。”秦离冲青鸢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坐。

青鸢缓步走过去坐在了红药身边，秦离问道：“吃过午饭回来的？昨天怎么样？”

大厅不仅这几个人，烟花醉的其它姑娘们，平时这个时辰还在卧房梳洗打扮呢，现在也都散落在大厅各处坐着。

烟花醉的小厮和丫头们，平时都爱偷个懒，现在都聚在大厅找活干，竖起耳朵就为了听大将军和花魁娘子共度良宵的故事。

“对，说说，我们顾将军怎么样。”沈敬渊实在太好奇他们昨天都干什么了。

青鸢听到沈敬渊的问话，不禁想到了昨天给她讲故事的顾文轩，自然也想起了顾文轩那些征战沙场的故事，语带兴奋的答道：“顾将军，当真是勇猛非常！”

话音刚落，烟花醉的大厅，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安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