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惭愧,因对这群孽障失察少教致其骄纵愚钝至此,为人刀俎,伤及无辜,既帝君裁定,自当遵从。”
白止没有起身,只是向上拱了拱手以示尊重,便继续说道:“只是帝君所言中迁军运资之事尚需时日规整,且应与东南荒话事人交接一番,还请帝君与诸位谅解。”
白止明面上的姿态放得低,实际上这话说得既漂亮又狡猾。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事已至此,能转圜的余地已经非常有限了,所以并未就惩罚的事项过于推脱。
毕竟东南荒自几年前与翼族、魔族那一战之后就早不是青丘之物,何必为已失去的东西多费神?
前些年有治辖权是意外之喜,现在真要失去了也还在能接受的范围之内,算不得多可惜。
而物资和仙山就更不值一提,青丘不是底子薄资历浅的天族,他也不是无能到只能依靠所谓正统声名才能立身的天君。
因为实力和地位决定了势力之间的此消彼长。
他和妻子千聆乃古神族之后,又从洪荒战火中走来。
哪怕并非守财聚宝之人,也不知不觉中为青丘积累了极深厚的底蕴,再加上现如今青丘上神众多,除了这几位旧友外,几乎没有值得忌惮的地方,这些身外之物反而是最好获得的东西,远比不上声名和领域珍贵。
他现在表明的态度干脆利索,是青丘的担当,也是对东华威严的尊重,所以当他将“纵下行凶”的恶名弱化为失察,青丘子弟的险恶转化为为人所误的愚钝时,东华也没必要特意指出来驳他的面子。
而后一句则是两个用意,一来是在同拖字诀,在合情合理的理由下放缓此事以便留出余地,二来则是隐晦探问此后东南荒的话事人到底是谁?若不能服众,此事何时了结,物资据实交付与否都有待商榷。
这下子,气闷中的天君也终于醒过神来了,他一边仍旧在心里暗骂狐帝狡诈,竟不顾姻亲之谊将黑锅往自家和凤族身上甩,一边又出于更高的利益附和于他。
这场面自是没有其他人说话的份的,即使是凤栖梧和卫织也不好多言,于是众人只好沉默地一齐望向帝君。
东华看起来倒是无所谓得很,他先是面向白止轻飘飘吐露出一个“允”字,允他字面意思上所求的时间。
而后又显得极为随意地看向折颜笑道:“战时所许,不过乐土,折颜最擅长种桃花,倒不如也为东南荒种下一片桃花源,如何?”
这话一出,举座皆惊,连墨渊都有些诧异地看向东华。
他这兄长自幼时便是风雅潇洒的性子,宁于沧海一游也不肯埋首庶务半刻,所以战罢那年,他什么都没要,只倚着青丘种下十里桃林,自由度日。
现在让他去管一荒事务当真有几分强人所难了,所以墨渊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准备助他推脱一二。
可没等他做出反应,折颜已经先一步点了头,他说道“草木犹怜,何况遗属,折颜既居上神位,定不负帝君所托。”
听折颜说得这般大义凛然,东华唇边不由勾出几分笑,这话真心实意但不全,至少还漏了一点私心。
他分明记得他方才私下同折颜说起这事时,他停顿片刻确实接了下了,但也额外对他加了一句话。
他道:“昔年所求,欠尔三坛梨花白,今应所请,也替故人还那一剑恩。”
“我若不答应呢?”
“那我们也不认了。”
无赖?有趣,这世上竟然有人和他比无赖?
又想起这事的东华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味,他眨了眨眼,朗声回应道:“既如此,剩下的事便是东南荒内政,折颜上神即日起为东南荒尊主,一应事项自去寻他。”
东华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吭的那几个祸头子,便轻描淡写地将诸多麻烦一并甩给了折颜。
折颜面上不动声色地应了下来,但趁着没人看到还是冲东华翻了白眼。
明明趁热打铁,几句话就能将此事彻底切割明白,非得为了一时痛快给自己添点小堵,让自己为着东南荒怎么治,人具体怎么罚,罚又如何罚到位,以及人情交织带来的烦心事再同几大势力多掰扯。
幼稚!小气!
东华虽是老神仙但眼尖得很,面对折颜的反应,他眼里的笑意反倒更深,并特意传音道:“给你个机会亲自收拾他们,可不得多谢我?”
“帝君倒是......热心。”
“那是自然。”
不仅热心,他还热爱修行,修行之人,最忌心中念头不通达。
他修为比在座之人都高些,自然要求也要跟着高些,换句话说就是.....只有他让别人吃瘪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