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的用意绝对是好的，但她真的低估了素锦的执念。
一晃过去了三个月，种子一动不动甚至还有些不太乐观的萎缩之态。再这样下去，不用三年，再有三个月事情就可以结束了。
“上神，我是不是真的无可救药？连它都在嫌弃我。”
素锦挽着袖子在长青园里替瑶光除草驱虫，而瑶光则坐在一旁的秋千上翻书。素锦看着生机盎然的院子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那颗糟心的莲子，心里烦躁不堪于是拽着草叶子问瑶光。
她真的是又担心又不甘，之前复仇的雄心壮志都快被磨平了。
这三个月里，瑶光虽不正式教她但总会挑一些书逼着她读，读完了还要写书评上交。
瑶光也不点评，只是留着。过一段时间再给素锦看自己前一段时间写的东西，让她自己再悟。
这样反复之下，素锦也有了些心得，平和稳重了不少。
可还不够，这些不足以打动莲子。
瑶光听到声音从阵法书中抬起了头，随意瞥了一眼园子说道
“天快黑了，快点干活。今天除完了草，明日把地松松。”
还有心思胡思乱想，看来还是不够忙。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她们是仙人，但其实也差不多。
所以她有空就抓着素锦干活打算用最朴实的劳动让素锦体会生活的真谛。
身体累了，心就不会那么苦，也就不会日日想着哪些撕心裂肺的爱恨。
如此磨下去她总能长进，但时间不够了。
瑶光盯着书发了会儿呆不得不考虑如何替她加加速，顺便也救救好不容易得来的挽心莲子。
吃完晚饭以后，素锦照例准备去读书但瑶光叫住了她并带她回了书房
“小五，我有一至宝珍藏多年就放在桌上，你去把东西取来”
素锦睁大了眼睛，吃惊了一瞬连连摆手推辞
“上神，既然如此贵重。小女毛手毛脚得实在不敢碰，请上神恕罪”
许多在四海八荒能排上名号的宝物在瑶光上神眼里都如同瓦砾，还比不上桌上的一道菜合她心意。
能让她珍之重之多年的东西该是何等超凡？
素锦不是傻子，相反她很聪慧，连白浅都认同的聪慧。
她承认她听到的那一刻起了一丝贪念，但随即就压下了，她知道那不是她能觊觎的。
若敢有异动，瑶光上神瞬息之间就能灭了她。
“无妨，去拿吧，别让本上神说第三遍”
瑶光神情严肃，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
听到上神的话，素锦不敢再迟疑，连忙向桌子走去。
她认真的看着桌上的盒子，看不出什么材料，但造型古朴大气，雕刻着奇怪的纹饰，不像花反而像符文。
素锦顿了一下才伸手去将它拿下抱到怀里，鼻尖先是缭绕着一股异香。而后便是一阵异常沉重的垂坠感，她使了好大劲才稳住不让它掉下来。
她如今还是个小孩子，实在有些抱不住。但瑶光上神显然还在发呆，丝毫没有帮她的意思。
她用了好久才磨磨蹭蹭得把盒子递给瑶光上神，可上神一抬手就拿走了仿佛感受不到它的重量。
素锦看到瑶光上神低眉垂眼，轻轻抚摸了一下盒子才施法将它打开。
令素锦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她看到里面的东西，一股别样的情绪从身体里铺天盖地的漫出来。
似乎是让人热血沸腾，又似乎让她难过得要命？
瑶光正准备说什么就发现素锦嘴角流血，脸上全是泪痕。
糟糕，忘记护一护了，这般孱弱的确经受不住。
她连忙往素锦嘴里塞了口药看她缓过来了才说道
“我有很多同袍，他们有的拖家带口，有的孤寡一人。这里面是没送出去的遗书，遗留着他们微弱的意志。我本想让你把原版抄录一遍，感受下先辈遗泽。但你太孱弱了，受不住。所以就把这份拓印下来的抄一遍吧，我已经把其中的影响降到最低了，不会再伤害到你或者左右你的思想。认真些，莫要辜负他们”
素锦恭敬跪下，双手接过瑶光上神临时拓印的副本，心里吃惊得要命。
她一直以为人死如灯灭，万事皆休。
尤其是神仙，只活一世。
没想到前辈们已过世多年，却还能有这么强的意志，当时的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上神，为什么没送出去的还有这么多？”
素锦手都在抖，她再混蛋也不敢亵渎他们，只是实在是好奇。
若每一页便是一条命，那这厚得以仙人之躯都抱不动的一沓得多少人？更何况还是没送出去的。送出去了有多少？没写遗书的又有多少？
瑶光看着清冷的月光撒在庭院里映出树木清瘦萧索的影子，有些疲惫得说道
“谁知道呢？或许找不着送的人，或许压根就没了旁人，也或许这本就是写给自己的”
深夜，素锦久久未眠，她忍不住翻开一封又一封的信
“吾妻蝶烷，夫已随军北上三百年有余。前日听闻苍溪久旱无雨，心忧无眠，不知卿可安否？……战事胶着，恐有意外，留书于此。大丈夫挥刀执戟为苍生证道，生死无憾。只悔当年匆匆，未如吾妻所想，相赠夜明珠。”
“人活一世，孰能无死。今丹心一片，虽死犹生。家中闲时少，军中岁月长。吾半生投于军营，惟盼心中鸿愿得偿，天下皆安。愿吾儿承为父之志，驰骋疆场，不堕累世威名，不负济济苍生。”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吾受命守卫后方，岂料敌率兵偷袭。我少敌多，危矣！但为一己之安偷生枉为仙人，故矢志坚守，宁为鬼雄。胜则生，败则死，不愧主将知遇之恩。”
“爷娘珍重，儿去也。”
“刚入军营便逢大战，见血腥满身，呕吐而无物。……阿娘，儿怕再无相见之日，便在此叩首。愿阿娘早晚添粥饭，勿要挂念不孝儿。”
“欲过埕谷便踏吾之尸身，生而战，死亦不降敌”
“待天下安定，再饮一口家乡水”
。。。。。。
素锦不知看了多久只觉得眼睛酸胀，眼泪刚抹去又重新在眼里汇集，她想说这些人傻但又说不出口
他们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甚至为人首领。
谁都有自己的身份和责任所以明明不舍，明明害怕，也没一个人说了后悔。
这便是大爱吗？
舍己身换众生，心有坚守，不悔不怨。
她是否太过浅薄而自私了呢？
素锦甚至觉得上天或许更应该给这些人重来的机会，而不是将这份厚爱托给为儿女私情郁郁难安的自己。
烛影摇晃，点点灯光照在哭累了直接睡过去的素锦身上。
她没看见，怀里的莲子窸窸窣窣得破壳，沾到了不小心撒到上面的泪水，悄悄长出了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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