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归

“二月十七，苍梧之巅，这笔账我会和上神你好好清算”

墨渊面若寒霜，怀里紧紧抱着浑身湿透已经昏过去的十七弟子司音。瑶光上神还在慌乱的解释，但他显然已经不想听了，只冷冷的留下这这句话便带着弟子离开了。

瑶光见此如遭雷击，她不敢相信墨渊会绝情至此为了一个小小的弟子连数万载同袍之情都不顾了。

“他竟然约我去苍梧之巅，他竟然要和我清算这笔账。”

瑶光自问一生磊落，做的最不光彩的事情便是这次暗中绑来了司音。

她见不得墨渊对她视若无睹却对一个女弟子极尽宠爱，更见不得她心里誉享八荒的墨渊因为这个弟子受到旁人非议，污了清名，所以才想着给她一点教训。

其实今日即使墨渊不来，再过半个时辰她也会放了这只小狐狸。

但事情就是这样巧合，似乎是为了让她看清自己的可笑。

“上神，上神”

熙竹焦急得呼唤着从墨渊上神走后就愣在原地的瑶光上神，可上神她毫无回应，似乎已经被封印在了自己的一方世界里。

熙竹和姐姐墨竹是瑾虞宫的侍女，跟在瑶光上神身后十几万年。上神看着她和姐姐长大，她们又何尝不是看着上神这一路坎坷。

她承认墨渊上神俊美强大又是父神嫡子的确有让万千女仙倾慕的资本，可这人与瑶光上神并不相配。

但上神不觉得，她总认为只要她打赢了就能让墨渊刮目相看从而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所以才那么不厌其烦的带着她和墨竹隔几日就去叨扰一下墨渊。

上神是局内人被糊了心，她和墨竹却看得分明，昆仑墟上至墨渊，下至打扫弟子都对上神厌烦鄙弃。

现在墨渊这般绝情，上神可怎么办啊？

熙竹看着失了魂的上神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想将瑶光唤醒，另一边又在埋怨姐姐怎么还不把医官带回来。

甚至于她一介侍女竟然头一次对高高在上的墨渊上神有了怨憎之心。

“无妨，去把墨竹叫回来吧，我休息一会就好。传令下去，本上神自今日起闭关，二月十七会准时与墨渊上神决战苍梧之巅。”

熙竹惊喜的看着一直不理会她的上神终于清醒了过来，甚至不见愁苦仿若枯木逢春，重新焕发了生机。

她顾不得去思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在她心里瑶光上神永远是最好的，只要她平安怎样都行。

“是，婢子这就去”

熙竹一向听话，闻言便要退下可刚到门口就被叫住了

“熙竹，裙衫发髻都随你们心意换了吧，这日日看也烦了”

熙竹诧异的转头，满眼的不可置信。

也不知上神是从那里看来的装扮，瑾虞宫侍女都是南瓜发髻，青色襦裙罩着白色纱衣，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不知被外人在暗地里嘲笑了多少。但上神自己都终日穿着长至曳地的白纱裙，她们再不情愿也不敢说什么了。

如今上神竟是转了心意吗？真是苍天保佑！

熙竹快速行了一礼便欢天喜地的就往外冲，迫不及待的想把好消息告诉姐姐她们。

看着小丫头的身影消失不见，瑶光才脱力般的萎靡在地。

随即又笑了笑，这在她坟头哀哭不止的小丫头现在竟这般好哄，换个衣饰就高兴成这样了？看来的确是难看极了，也难为她们忍了那么久。

其实她执意让他们穿这一身是因为当年还在学堂里的时候，墨渊曾夸她穿白衣精神。他很少夸她，那时她真的高兴极了，从那以后她就真的只穿白衣。

连在战场上也是如此，不知被东华翻了多少白眼也不愿改。

至于发型则是因为她和墨渊第一次去凡间时有女子梳了南瓜髻引得墨渊多看了一眼，现在想想可能是他觉得新奇吧，但那时的她以为墨渊喜欢。

瑶光曾经把墨渊当做了全部，为他喜为他悲，最后连死也有为他分忧的原因在。

现在想想只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就走到了这么卑微的地步了呢？

现在的她依然是瑶光，但却是几万年后战死沙场的瑶光进入了年轻的瑶光身体里。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年她并未身归混沌而是成了游魂一直守护在了若水之畔。

没有人看得到她，她从局中人变成了一个看客。

她看到了在她之后魂飞魄散的墨渊，看到了身陷囹圄依然念着令羽的擎苍，看到了凄惨怨恨的素锦族遗孤，看到了白浅和夜华的恩怨情仇…也看到了每百年便来祭拜她的两个小丫头。

想她瑾虞宫旧部无数，显赫一时到头来只剩下了两个丫头，其余人都自愿追随她成为诱饵，为四海八荒殒身。

何等壮烈，又何等苍凉！

他们终究都被掩埋于时光里成为了一段历史里的无名之辈，是她瑶光亏欠了他们。

许是苍天怜悯，让她回到了从前，从前因司音而被墨渊呵责的时候。她刚才一直不说话就是因为在整合记忆，倒是吓坏了熙竹和墨竹。

眼下这个时点实在是尴尬极了，她已经没皮没脸得四海皆知，从前的朋友也多疏远。更要命的是她强行搬到昆仑墟还掳走人家弟子，引得墨渊打上门约战。

不过横竖事情已经做下了，自己惹的事自然也该自己平的

如今离二月十七也不过五日而已，既然苍梧之巅的那一战不可避免，那她不妨看看如何应对吧。

想那前生她一见墨渊便分了心，看着气势汹汹其实压根没发挥出几分力。真要打起来，她或许打不过墨渊，但她瑶光也不是吃素的。

她归为神族，极擅阵法。是看墨渊以剑御敌，才改修剑术想着与他相配，而后便真的荒废了阵法。索性碧游剑使得不错也让众人都忘了这一点。

苍梧之巅，她手下留这几分情一来是对他下不了手，二来则是自作多情，想着墨渊也会顾念过往情分对她留几分情。

结果呢？结果就是她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输了，连累瑾虞宫上下跟着她一起被耻笑。

都已经重来一回了，怎能让悲剧重演？

她独自丈量过若水湖的每一寸土地，也默默看遍了人情冷暖，世事变迁。年少时的欢喜再强烈也不值一提，她已不再爱他。

她所求反而是此生不恋眷情爱，护佑苍生与亏欠之人。

去了情欲，一身轻松，她数万年未动弹过的修为似乎隐隐有浮动的痕迹。

余下的五天她要做的就是将在若水悟出来的心法和现在的法术相融合，争取一举冲破沉疴得到提升。

瑶光闭关的时候，外界众说纷纭。有人议论那引起两位上神争斗的野狐狸是何方神圣，有人在腹议瑶光上神痴恋的往事，连天君都惊动了连夜派遣大皇子去昆仑墟说和，可墨渊上神竟然拒了。

这一拒绝反倒是把看客的兴致推到了顶峰，还未有人的苍梧之巅突然就吸引了众多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