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亡

清晨。

山谷幽深，正氤氲如久沐新鲜浓白牛乳一般的雾岚。青石小路与浓稠清爽并存云气交错缠绵——

万籁俱寂。

倏忽之间，千山初醒，朝云出岫，万千生灵褪去夜晚掩映轻纱般朦胧。云开雾散，第一缕阳光跨越山峦，穿越海洋，将极目璀璨之光华反射于一间静室内的蓝色墙壁上——澄澈而不掺杂丝毫杂质的湛蓝，Daryll最欣赏的颜色。

战争早已成为久远的过去，纷飞战火更已无处可寻。Patrick兑现了向爱人许下的承诺——

“战争结束之日，便是你我厮守终生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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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没有拉紧的窗帘处直接照射进屋内。看得到光束之下如欢欣生灵般舞跃生姿的尘粒，也感觉得到明显降低了十几度的气温。

这样的一个冬天早晨，即便窗外有着灿烂的阳光，但也无法使人忽视钻入骨髓的微冷。

“我去准备早餐，你继续睡。”

Patrick沙哑又带些慵懒的声线缓慢流动着弥散直至溢满房间的每个角落。他爬起来裹紧了自己的大衣，又揉了揉正睡在一旁被窝中的那颗棕色脑袋。Daryll微闭着双眼窝在暖和厚实的棉被中闷闷地应声，而后扯了扯被子将自己彻底蒙住。

Patrick在厨房全神贯注地忙活着。

先前战事不断，吃紧时食物供给量极少且更是质量极差，不消说鲜肥之享，哪怕是一小角硬得足以砸死狗的黑面包或者半碗有气无力沉着几颗干瘪豆粒，汤水寡淡可怜得甚至比不上农场里猪食的黄豆汤——都是极少有的。

而Daryll就是在那时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而导致慢性胃炎，即便二人归隐后得到良好休养也常常痛得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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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时，食物摆满了桌子。Patrick擦了擦额角汗珠，在围裙上抹着手前往卧室，俯身轻唤Daryll起床。见对方仍不很情愿地从被窝里探出身子揉着眼睛，便适时地躬身在他额头上烙下一吻，递上放在壁炉边烤得温热的外衣。

饭菜虽无硕大无朋得令人咋舌并自觉无福消受的海参鲍鱼，也无用浓稠鲜亮高汤勾成厚芡挂满汤汁的肥腴蹄髈，但也算得上美味佳肴，更重要的是能够养胃，同时也对上了Daryll的胃口。

实际上，Patrick极擅长烹饪。

山间野菜被从杂草堆中精准分辨出，带着朝露被小心翼翼采撷而下，细心洗净泥沙污垢后去除根茎切碎，再佐以处理好后煎得金黄的鱼一同捣碎在锅中冲入滚水长时间熬煮，只消少许盐调味，便如同钩子般扯出大股大股的鲜香，勾起Daryll的食欲，牢牢攥住他的胃。

Patrick的烤肉也是一绝。山中野兽的肉不似家禽般脂香腴滑，反倒多出一股筋道韧性，充斥着山野气息。新鲜野猪肉泡除血水片成薄片，用淀粉腌制使其口感细嫩，用蒜蓉辣椒等佐料简单调味迅速抓拌平铺于喷油烤盘上，点火。飞腾的火舌肆意舔舐肉片，滴滴晶亮油脂顺着饱满纹路滑下——连同被烤出焦香卷曲的诱人油边，在猛火与炭烤双重锻造之下喷薄出令人食指大动的浓香，出炉前画龙点睛的一把孜然粉更是将色香味释放得淋漓尽致。热辣与香浓锋芒毕露，清淡与本真难舍难分。最后配以吸饱麦香，嫩韧爽滑的手擀面，这便是极好的一餐。

Patrick只是笑着凝视面前大快朵颐的Daryll，眼神中溢满宠溺，再次伸出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大抵是很久没能见到Daryll能够如此轻松，Patrick勾着嘴角，静静地欣赏自己可爱的小猫舒适惬意地享用着美餐。

(乱入)(张翰:我粘人的小猫咪啊~(不)

不慌不忙地吃完早餐收拾完毕，Patrick与Daryll很快十指相扣着漫步在阴翳幽深的山谷中，皮鞋“哒哒”的声响在山路上荡漾起清脆的回音。

山之美，在于巍峨高耸，险峻挺拔，悬崖峭壁，峰峦重叠。在于云蒙树梢，雾流涧谷，绿林扬风，白水激涧。在于草木青翠之上，好鸟相鸣其间。

二人只是缄默无言地，手拉手地，在山间流连。

这里很静，不会让人起用聒噪的，苍白无力的腻人情话打破这意境的杂念。

最后终于是Daryll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知道吗Patrick，我享受这样。非常享受。”

他侧过身去紧紧扯住Patrick的手臂，猛然发力将他拉近自己而后一头埋入他结实的胸膛，又示意让他抱住自己，紧紧地。

Patrick低头轻嗅他的发香，静静地听着他所要说的。

“还记得么，在战火中摸爬滚打，刀口舔血的‘光芒万丈’的岁月。”

“当然。”

“那时我日夜幻想着，等这荒诞的闹剧尘埃落定后我们的未来，我们何去何从，是否能够达到希冀的彼方。这想法太迷人了，知道吗？它简直成了我撑到停战的精神支柱……蹲在被炮弹打得焦黑，余温高得吓人的战壕里和死相骇人的糜烂尸块亲密接触的时候，眼看着身旁朝夕相处，上一秒还在和你打趣说‘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要约你去喝Frostbourne最好的烈酒，去泡最正点的姑娘’的战友顷刻间鲜血四溅死不瞑目地直挺挺栽倒在旁边的时候，在弹尽粮绝疲惫绝望时从隐蔽的草丛微微抬头便能看见敌人正在对着那些同样藏着我们同伴的藏匿处用长刀猛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时候……”

Daryll死死地抱住Patrick，尽管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但耸动的肩头与泄出的哽咽声出卖了他。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适更知道这没什么可比性，但我们现在悠然自得地过着二人世界，他们呢……早已腐烂进泥土，被虫豸啃食得渣都不剩……我们的人民都夸赞着战士们的英勇，但他们得不到救赎……”

Patrick默然不语，平静地听着Daryll的哭诉。良久，他捧起Daryll布满泪痕的脸，认真地凝视着他。

“我知道失去得力干将与挚友的滋味，但，没有牺牲，就没有天下的安定，他们的付出是值得的。况且，想必他们已经转世到了哪个和平的小村庄，过着与世无争的平淡日子吧。”

他还想说什么，Daryll却抬手直接捂住他的嘴。

“我知道，我都知道。现在我真的很害怕，害怕现在的生活如同那些被琉璃折射的霁色烟波雾岚般仅仅是一场目眩神迷的幻梦，更害怕哪天梦醒时分我仍是孤身一人……”

Patrick低叹一声，轻轻拍开他的手，俯身吻住他的唇。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令人措手不及，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的闭上眼睛，仿佛一切理所当然。Daryll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紧些，再紧些。

细密的亲吻攫夺抽取去口中的空气，淡棕色的面容潮红渐生。Patrick细致地舔咬着他的嘴角，留下独属于自己的标识，烙刻下宣示主权的印记。

窒息感与幸福感纵横交错着黏连住Daryll，让他如同难以再振翅一下的飞虫被死死地锢在了温柔的情网上。

Patrick安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这令他感到极为安心。

“感受到了吗，这真真切切的不可能是梦。”

Daryll总记得有些事情上演过，更记得那些事曾让他头痛欲裂，可是他记不清那些具体情节，脑海中也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用再去想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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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后一次了，上将。我们不能再为了自己内心的愧疚感与想要弥补的想法再去无意义地浪费资源。战争还在继续。”

Stella面前悬浮的魔法书失去光泽，而后毫无生气地落回手中。

Patrick默默地点头，令墓碑离开视野——尽管自己恨不得一头撞在上面。

满天星斗早已被浓滚的黑烟掩去光泽。遍体鳞伤的将士们木然地矗着。 兵刃上的血还未干，一阵轻风拂过，空气中尽是焦腐的味道。

禁术之一——〖亡者夙愿〗

篡改横死者亡灵的记忆，使他们错误地认为自己正过着生前梦寐以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