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齑粉

本文5000+

阅读前请移步上一章的注意事项

他睁开了眼。

“啧……啊，这世界还真是充满了戏剧性……”眼底铺陈出恣睢的猩红，眸中似是有杀意的火焰在跳荡着。凝视着闪着刚从烈火里淬炼而出的，他曾经对其无可奈何的堕黯裂晶——可笑的是，它已经成为了自己得心应手的工具——宝钻般晶莹剔透的光芒流转于其上，令人目眩的光芒闪过后，他平静的目光随着上面缓缓浮现的人影而变得有些激荡，永不湮灭的愤恨迸发而出——一个身材修长高挑的女孩裹在一件深蓝色的绒毛卫衣中，到大腿的黑白条纹长袜配着那双圆头黑皮鞋衬得她更加充满青春活力。橙红色的长发摇曳在微微隆起的胸脯前，与卫衣胸口处的草方块图案相得益彰，清纯活泼中又增添了几分性感。她一只手拿着一把把手处已经被磨得有些光滑，弓身也有些暗淡的长弓，另一只手挽住一个同样意气风发的男孩的胳膊。背上挂着一个有些老旧的箭袋，里面露出几支箭莹白色的尾羽。橙红色眼眸中溢满了灿烂的笑意——但在Atcwind眼中看来只觉得恶心，与令人作呕这种感觉同时涌现的异样情绪还有令他自骨骼最深处，如被蜘蛛网死死缠住的脆弱昆虫，无力挣扎只能看着收割自己生命的刽子手步步逼近的神经中感到的，令他永生难忘的恐惧。这恐惧除了失去意识时外无时无刻地潜藏在自己心底，但待其涌出，就会不断吞噬他的内心。

他承认，他最大的恐惧就是那个叫Abigail的女孩，下界的公主。但令他不解的是，一个平凡的人类肉身，是怎么可能在被刺穿头部后复活，而且比复活前的身体更加强劲？又是怎么解除了那种狂暴的，一心只有杀戮的狂战士状况后能够转化为曾经的人类状态，连那致命伤都能够“转化”掉？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默不作声地待在那里，握住水晶的手由于过于用力而已经暴起了青筋，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唔……怎么了吗，Atcwind？”Repair走过去勾住他的脖子然后踮起脚尖吻了Atcwind一下，捧着他的脸关切地看着他。甩甩头压下那些不安的想法，下定决心一劳永逸。揉揉Repair的头然后把他抱在怀里，头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努力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没事……啊，过几天我得出去一趟……”“不能带上我吗……”Atcwind的目光暗淡了一下，但仍旧拒绝了Repair的要求。“好的吧……”Repair耷拉着耳朵委屈巴巴地蹭了蹭他，“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不用担心。”“好的吧……”

几天后。

“那么，我就先走了。”

“嗯……好。”

毕竟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他的手中沾满了不知几百万只生物的血，不过他现在——只是暂时——不想滥杀无辜，但如果霜伯恩军团的人不识相的话，他是不介意多杀几个的。况且此行目标只有一个——让Patrick他们把Abigail交出来。她的小男友……那个Rain肯定会拼尽全力阻拦自己，那就让他们做一对亡命鸳鸯吧。

与此同时，守城的Daryll也感到了一丝不安。叫来Patrick拉住他的手，指着远处缓缓走来的白色身影。

“那人……很可怕。”Daryll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何以见得？”Patrick蹙起眉，似乎有些惊讶于这有些无厘头的猜测。

几乎几次呼吸的时间，Atcwind已经从几百米的远处到了城门底下。他平静地走着，身上的气息就像一个普通人。但正如Daryll所说，他的可怕之处正是在于他的气息——就算他站在你身后，如果不是用眼睛看，绝不可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而且越走越近，他就越让人感到恐怖。随着他的逼近，原本湛蓝色还飘着白云的天空瞬间变成了压城的死黑色，血红色云层密密地积压在其中，还交织着不时出现的闪电，而地面也龟裂出一条条罅隙，深红的地面就像被鲜血浸染过。而在他身后，随着血色雾气的弥漫，裹挟在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雾中骤然睁开一只红色瞳仁的竖瞳，煞白色的巩膜不断地颤抖着，观察着四方。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这是Patrick脑海中第一个念头。

当他走到城门下，抬起隐藏在一张血红色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眉心处还有一块散发着死寂与血腥气息的菱形水晶的面具下的眼眸——那是一双与那只巨型眼睛相似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的眼睛，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只是一个眼神，一股强劲的气浪便骤然从他身后喷涌而出，那基岩制成的厚重城门竟被那气浪轰击得支离破碎。抬腿从一地基岩碎片中走过——看样子他还会继续毁掉那些城墙，以及建筑。Patrick急忙冲下去拦住他:“请问你要干什么？”

一双阴鸷的眼眸垂下去，Atcwind冷冷地俯视着Patrick，开口是令人窒息的低沉，充满着威胁。被这声音包裹，Patrick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

“Abigail，交出来。”

来者不善。

“Abigail是我们的队友，不知道阁下有什么事需要找她……如果没有正当理由我们不会把她交出来。”

Patrick抬头看着Atcwind皱起眉说着，试图让他理智地与自己对话，但这显然，没用。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不想滥杀无辜。”仍旧是令人恐惧的声音，Patrick暗暗吞咽一下口水，发现对方明显比自己预想的难缠。

“那么……”他抬起双刀，做出了身为首领的选择。

盔甲闪出白色的光芒，瞬间移动到Atcwind面前一刀砍向他，而对方甚至连武器都不屑于用出，只是随意地抬起一只手，用一条手臂——那条手臂并不布满硬邦邦的肌肉，而与其相反的，这条手臂甚至有些纤瘦，更甚至如牛奶般白皙——轻而易举地挡住了Patrick用尽全力的一刀。倒吸一口凉气再次将长刀砍在Atcwind手臂上，预想中的被不费吹灰之力地挡住了。侧过去一刀砍向他的腰，划破了他雪白色衬衫腰侧的布料。

“要认真起来了呢……我再说一遍，把Abigail交出来，我会放过你们。”

“不可能。”身上的盔甲闪出强烈的白光深深刺入Atcwind的眼睛，下意识挡住脸，却被Patrick几十刀砍过去，突如其来的攻击加上令他反感至极的光芒让他的脑海空白了将近两秒钟，而Patrick抓住机会又是十几刀砍过去，挑破了他左肩的衣服，血液染红了他身上刀口的一小方布料。面对暴风骤雨般袭来的刀气，Atcwind将双手交叉在脸前挡住，铿铿钪钪的碰撞之声让Patrick警觉起来——那绝不是刀刃与肉体碰撞的声音。最后一下狠狠砍在Atcwind手臂上随后一个滑步后退开几米与他保持一个暂时安全的距离，滑开前挑破他左臂的衣料，随后看着布料下的胳膊不禁目瞪口呆，但厚重的头盔挡住了他的表情——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皮肤。

长袖衬衫不知何时变成了短袖，而露出的手臂赫然包覆上了暗红色的菱形鳞片——那颜色就如事先刻制好的模具，粘稠滚烫的血为其染色。一块一块紧密贴合在他的手臂上，显得有些骇人。手掌的鳞片是有些不规则的鎏金色，十指都长出了至少十厘米长的尖锐指甲。凭借着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Patrick一眼就看出那是拜撒旦之心所赐。他不得不重新定义眼前的这个人——他可能已经不算是纯正的人类了。

定睛一看，Patrick才发现他竟然有一条大约一米半长的尾巴。细长的尾巴上镌刻着红黑相间的花纹，缠绕着如岩浆池中喷溅而出的细碎火星般的橙红色光点，还有缓缓浮动的双螺旋火纹散发着炎炽的光，末端是一块布满裂纹的鲜红色菱形宝石，里面似乎有什么在流动。尾巴不耐烦地轻轻晃动着，拍打着地面。

“最后一次，要么把Abigail交出来，要么等我杀掉你们之后自己找她……”话音未落，一枚子弹拖着硝烟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Atcwind的面具，然后将其带飞，飞到了几米之外。

“靠……打偏了……！”Daryll懊恼地一咬牙，从树上跳下来来到Patrick拉住他的手警觉地看着低着头的Atcwind。

抬头，一张精致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银白色的狼尾散落下来遮住了脸颊，一双白底红瞳的竖瞳为他增添了几分凶暴之气。额角处有两只暗红色的恶魔弯角，流转着暗淡的光芒。口中有两颗尖锐的犬牙，双眸下的红色裂纹蔓延了小半张脸。

不过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

被压抑已久的愤恨与珍爱的面具被打落而造成的异样情绪终于爆发，Atcwind愤怒地抬起手再次握成拳，刹那间一道金红色的条状能量波凝结在手中，转瞬间化为一把长达两米的战斧——“很好，你们已经彻底激怒了我……”似是从幽暗的深渊底层漫出的声音，幽寂而又裹挟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与狂暴。背后骤然舒展出一抹血红的弧度，又不断填充为两只巨大的翅膀，盘旋而上的火红色能量为其点染上一丝华贵，但羽毛末端的深红部分又散发出点点鎏金，就像……至暗与光明的结合。抬起手中的黯炎战斧前冲，挥动它重重砸在地上——惊天动地的能量波碰撞出来狠狠击飞两人，Patrick在倒飞出去时紧紧护住了Daryll，随后两人重重摔倒在十几米开外的地上。

眯起眼睛看了看他们，目光中有明显的轻蔑——

“真是……深情啊……”

“暂时饶了他们吧……可不能让Abigail跑了。”

拍动恶魔羽翼飞走，辨认一下Abigail的气息，厌恶地蹙起眉:“真是……恶心……”手不自觉地捂住胸口，感受着比以往快些的心跳。“得速战速决……”

女孩站在落地窗前，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不禁走过去拿出自己的长弓，微微颤抖的十指摩挲着它。

突然——

Abigail的眼瞳吃惊地瞪大，眸中一个恶魔般的人影从半空中直接冲着坚硬的玻璃冲撞过来，在撞上之前的一秒，她看见了那人的脸——癫狂，愤怒……还有一丝难以抑制的恐惧。她甚至看见了那人眸中倒映出的面露惊讶的自己——

一声巨响，坚硬的钢化玻璃瞬间如蜘蛛网般变得支离破碎，随后四分五裂在地上。玻璃碎片划破了她的脸，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来不及捂住脸，失重感伴随着窒息传来，睁开眼睛，自己已经被Atcwind紧紧扼住脖颈提了起来，手指不断用力，Abigail的脸已经有些发青，口中吐出模糊不清的字眼，柔弱的手不断拍打着Atcwind如巨钳般有力的手指。意识即将要消逝时，她听见了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

“放开她！”

一把深蓝色的巨剑裹挟着寒流重重划过Atcwind身侧，他的嘴角随即勾起一抹冷笑。将Abigail随手一扔由她捂着脖颈上醒目的紫红色淤青大口喘息然后抬起黯炎战斧挡住，战斧上浓郁的炎炽气息将Rain巨剑上哀鸣着的寒流撕扯碎，化为虚幻的能量颤抖着缩回巨剑中去。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被伤害的Rain几乎被愤怒冲昏头脑，挥动巨剑劈头盖脸向Atcwind砍去，但心浮气躁的Rain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呢，两人过了几十招后Rain就被Atcwind一脚从落地窗处踹下。转身一支箭擦着他的脸飞过去，Abigail怒吼着再次拉弓搭箭对准他，射出时被Atcwind轻而易举抓住，而后瞬移到她面前抬手将那支箭深深钉进她的肩膀。Abigail惨叫出声，向后退了几步，再次被Atcwind掐着脖子提起。意识渐渐模糊，目光所及只有Atcwind那……似乎大仇得报的表情？像是被砸了一记重锤，Abigail脑海中赫然出现身为下界公主时的记忆——是那个人！

她想起来了。

他是曾经虐待了八十多年的那个人，把自己钉死在拟定处决他的炼狱刑台上的那个人。

“啊啊啊——”

Abigail怒吼出声，随着她的尖叫，外貌竟然从一个人类女孩变回了Atcwind无比熟悉的样子——一袭黑裙勾勒出她那无比性感的身体，大腿处的丝带为她增添几分妩媚。额前淌下了鲜血形成了血幕，在那血幕后橙黄色的暖光悄然而逝，取而代之的是耀眼的惨白色。额头上长出两只角——下界公主的标志。举起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地狱血杖狠狠捅进Atcwind胸口迫使他放下自己，随后狠狠拔出血杖摆出战斗姿势注意他的下一步动作。

被血杖上的红色宝石刺穿胸口，白色衬衫下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洞，被锋利的倒刺撕扯开来的皮肉外翻，还咕噜咕噜地冒着血泡，扯丝挂肉的血污染红他那一身白色，但他不怒反笑——

“很好……真是太好了……看样子我还能把下界之星拿回来……”

手中的黯炎战斧逐渐破碎成深红的粒子，随手甩掉战斧的碎片，蓝白色的寒殇粒子在手中凝结成一把镰刀。Abigail有些恐惧，但身为下界公主的高傲与深入骨髓的狂暴嗜杀却不允许她退后。挥动地狱血杖冲上去与他打在一起，可惜的是没有多久Abigail就被Atcwind刺穿了胸口，第三次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起来狠狠扔在冲天而起的冰锥上，俯冲下去斩下她的头颅。就在刀锋触及她脆弱脖颈的刹那，过往如黑胶片般定格出Abigail曾经的罪孽的记忆浮现在她的脑中。被冰锥刺穿的寒彻心扉与撕裂般的疼痛，耳边呼呼的风声，亦或是Patrick他们痛惜又愤怒的呼喊——

粘稠的鲜血漫天挥洒，她的头颅滚落在地上，只有汩汩流出的血将她埋葬于此。堕黯裂晶出现在手中，Abigail的尸身中骤然出现一颗流转着璀璨光芒的下界之星——被Atcwind握在手中，他的神色无喜无悲。拽着Abigail被血浸染得失去本来颜色的头发提起她的头颅——那双惨白色的眼睛仍旧盯着他——轻启薄唇吐出几个字眼。

“相比于你那八十多年惨无人道的折磨，你已经算善终了……善恶终有报，Abigail，你最不该做出的一个选择就是没有提前一天处死我。”

看着门外的Patrick与Daryll，Atcwind露出一个冷笑，挥手一道能量波冲向他们，他们没有躲开，也知道无法躲开。于是只是拉紧彼此的手，注视对方的眼神溢满无尽爱意与留恋。

两人相拥在一起，Daryll看着逼近的能量波抱紧了Patrick，Patrick也抱紧了Daryll。

“我爱你，将军。”

Patrick吻了吻Daryll的额头，手抚上那头棕发。

“我也是，Daryll。”

十指相扣，而后两人慢慢消散在惊天动地的能量中。

匆匆赶来的Repair抱住了Atcwind，担心与气愤驱使他重重给了Atcwind一拳，然后抱住他为他治愈着胸口骇人的伤。

轻轻打断他的治疗，手伸进半指手套中摩挲他的手指，笑了笑。

“你都干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讨要了一笔债罢了……只是对于她来说，这笔债似乎有点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