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央拉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亮了。毛茸茸的触感蹭着我的脸颊，有些痒痒的，我不禁打了个喷嚏。一旁深灰色的大毛绒团子动了动，从我环着的手臂里起了身，明亮的双眸望着我。

我随手摸了摸那柔软的皮毛：“没事，我不冷，只是——痒到了。”

眸子里的紧张褪去了。他又望了我一眼，低下头像昨晚一样，舔了舔我的手心，衔起披在我身上的藏袍，退了几步，抖抖皮毛，又変回了男人的模样，不声不响地穿好了在我身上盖了一夜的衣衫。

我目不转睛地看完了整个过程，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不禁红了脸转过头去。他是狼的时候，我全然不觉男女有别，但他若是丹增，有些感觉却又是不同了。

再次望过去的时候，丹增已经站在了飘雪的洞口。清晨的光照进来，像是给他的轮廓勾勒出了一层薄薄的金边。他回过头，安静又深远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竟望的我有些失神。

起身走到他身边，双手相触的那一刻，他的手向后躲了一下，但我轻轻地抬起他的手腕，从怀里拿出丝帕，将那过了一夜仍然泛着红的牙印儿裹了起来。

“对不起，昨天不该咬你。”

丹增习惯性地皱着眉，视线在我的脸上徘徊着，一直到我包扎好了伤口，才粗着声音嘟囔了一句：“你比我还像狼。”

我笑了，走到一边用篝火加热昨晚未吃完的食物。丹增的目光依然紧随着我——狼族的身上仍然保留着兽物的特质，只要是好奇或是感兴趣的事物，总要一直盯着看，于是我也不去管。过了一会儿，他指了指我怀里的贴身包裹问：“我能看看么？”

我点点头，打开包裹，递到了他的眼前。

他似乎没预料到我会如此坦然爽快，愣了一下才接过来。里面是国家的文书和公文，能够证明我身份的文件和玉佩，还有最值钱的陪嫁首饰，以及一把镶着珠玉的短刀——就是昨晚对着他的那把。他细细看完，默不作声地收好，又递回给我。

“这些东西很重要，我不该随便给外人看。”他粗声粗气地说。

我点了点头：“确实，但我不是外人。”

听到这话，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雪一直未停，你脚伤还没完全好，我先去附近的村里买些衣服用品，明日你换上扮作藏族女人，以防再有追杀。”

我依然言听计从地点了点头。他的话讲完了，便要冲进那风雪里，我在身后连忙唤了一声：“丹增！”

他回过头，皱着眉望着我。我则有些不大好意思，脚尖在地上画着半圆儿。

“那个——我能帮我带些棉布回来么？”

“我会买衣服给你，不用布。”

“不是。”我叹了口气，抿了抿嘴，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丹增，算了日子，我可能要——要有月事了——”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红了脸。

“好。”过了半晌，对方才应了一声，转身跑进了风雪里，似乎又变成了狼的样子。

冰凉的雪花飘进洞里，我的脸却红的发烫。非常时期，只能这般不顾礼数了，不然明日搞不好还会更纠结。我叹了口气，摸了摸随身的小包裹，不明身份的追兵不知何时会找过来，而王庭的路还有很远。

狼族勇敢，忠诚而单纯。我已经从丹增身上了解到了。我很清楚，他若是图我的包裹，直接抢去就好了，而我根本毫无战斗能力和野外生存经验。但他却并未意识到，甚至把我的举动当作了对自己的信任。

我想起了王上的话：高原王庭日渐衰微，我必须获得新王的信任，才能知晓王庭与狼族的秘密。唯有高原王庭强盛，我的母国才能背后有依。

和亲，从来都不只有一男一女一桩婚姻。

我坐下来，收拾好我们不多的行囊。我必须活下来，嫁给远方那位刚满十九岁甚至比我还要年轻的新王。他在等待的，不只是一位新娘，而是一份不会落在纸面上的盟约。

而现在，我只能依靠丹增了。

过了许久，丹增回来了。带着户外风雪的味道，将一个包裹递给我。打开来看，是一些藏族姑娘的衣裙，还有——我需要的棉布。

明明只是普通的布，我俩却突然又红了脸。

“你换上衣服吧，我去拾柴火。”他咳嗽了一声，又跑了出去，过了好一阵才抱着柴火回来。我已经换好了衣裙，走过去替他掸去头发上的落雪。他望着我，那目光突然有些热。

“怎么了？”我问。

“你，真好看。”他说。

“是衣服好看。”我笑着低下了头：“这是我第一次穿藏族女孩的衣服。”

“好看。”他又重复了一句，像是要强调似的，然后又正色起来：“明日我们去村里，不能让人发现我是汉人——你我要扮成夫妻。”

我愣了一下，随即表示理解。我们是扮不了兄妹的，长相实在是不同。若追兵发现村里来过未婚在汉人姑娘，基本就能直接锁定目标了。

“得给你起个藏族名字，这一路用的着。”他说：“你想叫什么？央拉？达娃？白央还是梅朵？”

我想了想，选了一个听上去顺耳的：“就叫央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