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 劫后余生，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限速是60公里，时速却已经达到100公里，易珣不记得自己闯了几个红灯，也有没在意自己是如何狼狈，只记得自己抓起外套和钥匙就冲了出去，乘电梯的过程里看着一格一格减小的数字，一拳砸在机箱里。

易珣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幼时桑芷、小时桑芷、少时桑芷、多日不见的桑芷……笑的她、哭的她、不言不语的她、固执任性的她……吃了喜欢的东西满足的她，做错了事躲在自己身后揪着他衣角的她，自己吵着看电影却靠着他睡过去的她……

易珣发现自己满心都是痛苦，张口喊不出的痛苦，这痛苦在他少时冷眼旁观父亲的冷漠时不曾出现过；在他二十几岁艰难扛起家族和集团时不曾出现过；在他看到爷爷重病在床，而其他叔伯却在争财产时不曾出现过……

易珣自认这一生虽没有大起大落，但也是尝尽甘苦，见惯百态。

那为何还这样痛？

到医院的时候顾衍航已经在门诊部门口等着他，看着人来人往，车走车停，易珣突然就冷静下来了。

他知道了，他知道自己为何这样痛了。

易珣走在顾衍航身后，脚步还是一如既往沉稳，面上已经没有方才的慌乱。虽然跟平日里相比着装稍显随意，但是挺拔身形还是撑起他的气场，依旧旁若无人，睥睨众人。若不是在他身边许久的人，定是不能看出他有别于以往任何时候的狼狈的。

顾衍航本想告诉易珣实情，但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改了主意。

乘电梯，4楼。

出电梯，左转。

易珣看到了他的小姑娘，满身是血正在痛哭的他的小姑娘。

易珣一步一步走向她，无比、非常郑重地。

走近，站定。

“桑桑。”易珣没想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一张口发出声音都如此困难。

泪眼朦胧的桑芷抬起头，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他还是带着温柔的笑容，眼角眉梢都是暖意，就这么如多年来一般站在她面前，看着她。

桑芷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易……易珣……”

她没有看出他几日未眠的疲惫，那没关系。

她没有看出他连连奔波的慌乱，那没关系。

她没有看到他毫不掩饰的担心，那没关系。

她没有看出他勉力露出的微笑，那没关系。

他知道的，他知道了，他喜欢她。

易珣喜欢桑芷。

易珣抱着他的小姑娘，终于有了心落地的踏实感，他紧紧闭了闭眼睛，感受到小姑娘传达给他的温度。此时此刻，她在他身边，她终于回到他身边了。

还好，你没事。

.

桑芷并无大碍，应该说毫发无损。

在卡车撞上桑芷所在的大巴时，桑芷身后的苏婷用力推了桑芷一把，桑芷得救了，只是手臂和腿上有轻微擦伤。可苏婷被卡在撞坏的大巴里，大巴前面是滚落的石堆，后面是肇事的卡车，桑芷边哭边徒手搬大巴碎片要把苏婷救出来，于是搞得一身都是血，苏婷的血。

最后苏婷进了抢救室，全车只有她受伤。

易珣坐在病床前看着桑芷苍白的睡颜，伸手理了理她汗湿的刘海，心疼不已。

就在刚才，小姑娘抱着他哭着哭着就晕过去了，易珣抱着小姑娘当场就发了脾气。顾衍航忙带着医生过来，再三确认桑芷只是因为低血糖晕过去了，其他方面并无大碍，易珣才没有再继续追究。

桑芷的同学一个叫于梦的女生告诉他，桑芷这十多天以来几乎都没好好吃东西，精神也不太好，还病倒了一次。村里条件不好，她又不肯离开去治疗，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于梦一边说一遍偷偷用余光打量易珣，这位就是桑芷的小叔叔吧，看起来不像三十多的样子，说二十五六也有人信。虽说是总裁，也没有什么架子，倒是风度翩翩、待人和善。难怪桑芷看不上学校里的男孩子，这一对比差距太大了，云泥之别呐。

于梦选择性忽略刚才易珣当众发脾气就对了。

易珣其实发现于梦偷偷观察他，只是假装没有注意到而已。对于这样的情况他已经习以为常，且考虑到这是桑芷的同学，也没有表现出不悦，一副极有耐心的样子。

“老大。”李周带着几个人在这个时候赶到，气都还没喘匀。

“带这些同学出去吃饭，叫上老师一起。”易珣对李周没有丝毫“怜悯”，人来了便下达任务。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用了！”于梦摆手，“老师给我们订了外卖，我们在这里吃，正好等桑芷和苏婷醒过来。”

“你们也累了，就先去休息，这边我会安排。”

于梦突然明白为什么偶像剧和小说里霸道总裁的题材总是让万千少女心动不已，且这么多年以来经久不衰。

的确超级戳啊啊啊啊啊！这么强势的安排怎么会这么帅！！！

所以最后都被安排走了，带队老师放心不下坚持留下来，易珣便也没有强求，嘱咐人照看着，自己留在桑芷的病房，等他的小姑娘醒过来。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久到如今她安安静静地躺在他面前，易珣有一种已经过了多年的错觉。

桑芷瘦了很多，原本就不盈一握的腰身如今更是腰如约素，方才易珣抱她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要知道桑芷也是有167的姑娘。原本小巧精致的脸如今还不及巴掌大小，陷在枕头里被头发遮了大半，只看得到紧闭的双眼，长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抖着，睡得并不安生。

易珣伸手摸摸她剪短的头发，心疼的感觉半分未消。

易珣想起他送她上小学，小姑娘树袋熊一样地挂在他身上，软软地撒娇就是不肯下车。当时司机和还不他是助理的李周都觉得很好玩，只有易珣很无奈，却只能宠溺地由着她。那时候没想到他们可以走这么久、这么远，在彼此生命里占据着不可分割的重量。

他在决定离开她的时候，心里有很多感觉，不舍、纠结、难受、压迫……他那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觉得是习惯了，就和有的人习惯抽烟，有的人习惯喝酒，有的人喜欢吃辣，有的人喜欢吃甜……都是习惯在作祟。

那没关系，他改掉就是。

最后一次面对面吃饭，在她最喜欢的日料店，她当他的面哭晕过去，他感觉到心里抽搐着快没了感觉，还是冷静地派人送她回去，他坐在车里看着吴叔接到她往里走，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用刀切割着剥离他的身体，痛到他只能闭上眼睛来缓解。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桑家老宅，车子在飞速行驶，他却感觉他把东西落在那里了。

他并不想伤害桑芷，但他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也是为自己好。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桑芷，她那么干净、纯粹、阳光明媚、惹人疼爱，而自己虚有一个空壳，连最基本的情感是什么都不知道，血液都是冰冷的。他的外表、权.势、钱财，桑芷都不需要，他却需要在她身上获取爱和陪伴。这是不对等的，也是他不愿意的。

如果我没办法给你幸福，那我就要大方地让你离开寻找幸福。

虽然在今天之前易珣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痛苦，但他一直坚持这没有错，这是正确的选择，是无论自己如何感受到锥心刺骨的痛也要坚持的决定。

即使他的小姑娘说喜欢他时，那不明所以的心跳加快；小姑娘冲动地亲他时，那突然暂停的心跳；小姑娘在他怀里睡着后，他莫名感觉到的天长地久。

易珣还是小看了感情，也看轻了自己。

易珣轻轻握住桑芷的小手，因为太瘦了骨节根根分明，若不是他曾经握过这双手，都快要不能认出来这是他最疼爱的小姑娘了。

还好，我还有机会弥补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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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芷醒来的时候已是日暮西沉，一整天的阴天后傍晚居然出了太阳，虽然病房里感受不了温暖，却能看到被太阳染红的半边天空，美得好像油画里的景象，一直到日落带走所有的光亮。

坐起身来看完了整个落日，桑芷才扭头看着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的，她的小叔叔。

桑芷这才注意到易珣非常狼狈，衬衫最上面一颗纽扣没有扣上，以往总是妥帖平整的衬衫上也有了褶皱，支着头的右手袖管被卷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竟然是刚洗完澡后软软塌下的样子，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丝不荀地往后梳起。

桑芷鼓鼓脸，大眼染着轻微的欣喜，是因为我吗？

刚才李周已经来过了，转告苏婷已经脱离了危险，现在住进加护病房，只要顺利醒来就没事了。

李周是想转达给易珣的，桑芷拦着不让他打扰易珣休息，李周就只好先离开了。

桑芷扯了自己盖着的毯子轻手轻脚下了床，又轻轻爬上了易珣靠着睡着的沙发，屏住呼吸侧身靠在他的身边，这样她就可以一直看着他。桑芷小心翼翼地给两人盖上毯子，双手轻轻握住易珣空着的左手。易珣下意识动了动，但因为实在是太困了，又很快睡过去。放松的睡颜看不到平日的冷静自持和不苟言笑，倒更像是真实的易珣，温暖、柔和，笑起来有酒窝的陪着桑芷长大的她的小叔叔。

桑芷笑了，眼角湿了一点。

你一出现，我又乱了。

怎么办，劫后余生，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