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与信

比发着光的红色宝石更奇妙的事情在第二天发生了。

路以嘉拉开吱嘎作响的仓库门，首先与一个单薄的白色物体面面相觑。

那是一个信封。想必是被狂风从某家住户倒霉的邮筒里卷过来的，但好奇如他，还是在几经思索后不慌不忙的打开了信封。这是他许多年以后第二个为之后悔的行为。

只见照片中贴着一张醒目的一寸照，那以正红色为背景的中央，照片的主角竟与自己有九分相像。

而那个人，正用力地挤出一个看似灿烂的笑容来。

现在他改变想法了，这准是某个拙劣的恶作剧。他敢肯定，自己从未这么恶心地笑过。

在一阵金属碰撞声中，路以嘉关上废弃仓库的门，走入了人潮密集的街道。信封则没有继续被打开，它被随手抛在了矮小茂密的灌木丛里。

这个蓝色的星球——诺斯卡岚，北部的秋季是十分寒冷的，令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不自觉地裹紧了外套。

但是不管怎样的天气，都阻止不了小偷先生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和贪婪之手。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变得躁动起来。

不知是谁叫喊了一声，尖锐的嗓音震耳欲聋，人海也便瞬间如沙一般散开，路以嘉不免在心里打了个冷颤。他转过头，目光瞥见远方一抹白色的身影于众多条腿之间蜿蜒地紧贴着地面靠过来。

“哦，科莫，”路以嘉简短地打着招呼，“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白色影子贴近了，它正吐着自己细长的蛇信，发出令人不快的嘶嘶声。

“呃我是说，你也觉得它很好看，对吧。”

说着，路以嘉从口袋里摸出暗红色的蝴蝶宝石来，此刻，在阳光的照射下，已经很难确认它到底是否还在发着光了。

科莫是蛇，一条雪白漂亮的蛇。作为一名身经百战无宝不盗的小偷，有点奇怪的癖好总是难免的，譬如与一条蛇交朋友。

当然，不是谁都可以靠近一条蛇，即使它再好看再漂亮，更何况与蛇近距离交谈，路以嘉觉得这样做绝对会被一群好奇心旺盛的人围观。于是，他环顾四周，悄悄地吐出一句：“跟我来。”

他快步穿过人群至树林深处，停下来时发觉脚下踩到的白色影子莫名熟悉，那正是早晨被他丢弃的信封。

科莫爬过来，弯曲的蛇尾准确地将信封卷起。

它在暗示自己打开。可路以嘉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照片中那个少年虚假的笑了。

他甚至不记清自己是怎么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很小的时候，总会有同龄小伙伴围在一处玩耍，可却没有人敢靠近他。他们总说，自己不干净。

据说路以嘉的父母没什么正当职业，也是靠偷盗才勉强维持生存，可他从没见过他们。自记事起，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别的小朋友牵着大人的手一边蹦蹦跳跳一边撒娇，这样的事情，他从来不能，也从未体验过。

因此不难理解，他想象不到有朝一日的自己可以露出如此快乐的笑脸。那只会让他觉得无比虚伪。

路以嘉不喜欢虚假的存在，包括情感，包括任何事物。

纷扰的思绪被落在身上的白色纸片打断。科莫不知何时已经将信件丢在了他的身上。

在单薄纸片即将滑落地面又被风卷走的前一秒，路以嘉伸出手稳稳抓住了那个脆弱的小家伙，少年的照片随着他的动作融入褶皱之中，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在打开信封确认里面的内容这个想法冒出来之前，一个更奇妙的思想划过脑海：有时候，他真觉得科莫不是一条普通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