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玉簪
天边雷声隆隆，几团乌云倏地聚拢在一块儿，不到半刻，雨点便砸了下来，又快又急。路上很快蜿蜒出一条条小蛇似的水路，汇聚成一个个水洼。
箫剑捂着肩膀，眉头紧蹙，本来紧闭的双目因这雨的动静而睁开了下，须臾又阖上。此时仆从姜煜从里边走出来，将一杯茶递到他手边:“主子，雨天凉，你喝茶暖暖身子。”
箫剑睁开眼，睨着手里的茶，犹豫片刻终是送到唇边抿了几口。他放下茶杯，问:“让你做的事怎样了？”
姜煜垂首应道:“打听了，她和五阿哥日子定了，九月初九完婚。”
“如今是何时日？”箫剑抬眼，面上流露出怅然。
姜煜道:“今日八月初八，距离她成婚，正好余一月。”
“只可惜，我不能回去参加她婚礼……”箫剑摇头苦笑，神情落寞。须臾又抬头望望洞口的雨帘，叹道，“还有她，不知道，还好么……”
姜煜知道箫剑说的是谁，但眼下，他认为他主子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操心:“主子，现下当务之急，是先把你的伤养好，身子好利索了，相信那日你是可以回去的。”
箫剑重重咳嗽了几下，又靠在石壁上，闭目道:“把我的药拿来吧。”
姜煜轻叹，摇了摇头，转身朝内里走。
洞口雨帘渐密，箫剑朝外望去，远处景物一片朦胧，然那日茶楼被毁的画面却在脑中愈发清晰，久久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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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晚饭过后，天色渐晚，永琪和小燕子依依不舍辞别了紫薇、尔康等众人，乘着马车回了宫。初秋夜里，暑气仍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
小燕子没有如同往常那样挽着永琪的臂弯，手随意在身侧晃着，面上神情恹恹，看得出来不太开心。永琪试图上去牵住她手，她也抽了回去。
永琪颔首思忖片刻，试探道:“是不是因我忘了给你买那个首饰，不高兴了？”
小燕子顿步，转头看他，小声嘟囔:“那个首饰我又不喜欢，再说，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说完掉头继续走，发辫在空中轻扬。
永琪摇头笑笑，亦步亦趋地跟上去，润朗的声音落在她耳边:“那为何不开心，嗯？若是我做得不对，你说出来，我改。”
见他这般端着低姿态，小燕子不由得心软了几分，停下脚步望向他，抿了抿唇，才道:“方才在街市挑首饰的时候，你没有留意到，有几个姑娘一直在盯着你看么？”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话里的酸涩都快满溢而出了。
永琪一听便了然，不过这事儿还真不能算到他头上，于是刮刮她挺秀的鼻，哑然失笑道:“旁人要如何，那是他们的事，我要管他们作甚？ ”
向来察人敏锐的他，又怎会不知，她又在吃些无名醋呢？
他垂首，目光正好落在小燕子因赌气而微嘟的饱满唇瓣上，心中一荡，忍不住低头啄吻了下，唇角不觉轻弯了弯。
“小傻瓜，不管旁人如何，我心里眼里只你一人啊。”
被永琪轻轻圈住，温热清朗的气息萦绕在鼻间，小燕子脸颊不禁微微发烫。她自然明白此事非永琪之过，只是看那几个姑娘盯着永琪快要着火的眼神，心里不舒坦罢了。
小燕子轻咬下唇，将头偏向一旁，轻声嘟哝:“我就是不喜欢她们那样看你……”
永琪笑了，唇角弧度微微轻扬。看着小燕子赌气微赧的模样，他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他将小燕子揽入怀中，抚着她的乌发，柔声:“好好好，下次我走得远远的，不让她们看。这样，咱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果然，小燕子蹭地从怀里抬起头，语调忽地轻快起来:“什么游戏？快说说！”
“我有一件礼物要送你，不过，如今这件礼物就在我身上，需要你自己把它找出来。若是，找不到的话，那这件礼物，我只能自己留着咯。”永琪说得不疾不徐，脸上却是促狭的意味。
永琪略微得意的神色，更是燃起小燕子的征服欲，她扬起下巴不服道:“找就找，谁怕谁呀？”
于是，在永琪要求下，小燕子紧闭了双眼，须臾又睁了眼，开始了找寻礼物的游戏。
小燕子绕着永琪转了两圈，对着他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只见他今日穿的是两件式的便装，外面套着一件宝蓝色褂子，似乎没有什么可藏之处。
“怎么样，认输吗？”永琪好笑地瞅着她。小燕子咬着唇，想了半天，又看到永琪笑得志得意满，便也起了好胜之心，“我才不认输，马上就找到了。”
还未等永琪反应过来，小燕子便将手伸向他的衣领，开始解他的纽扣，轻而易举地把他的褂子卸了下来，又在他身上胡乱翻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肯定在这儿，全身就这里可以藏东西……”
永琪也不躲，只是面带微笑，任由她随意动作。寻了大半天却一无所获，小燕子哼了一声，撅起了小嘴，“大骗子，你骗我，你身上根本没礼物！”一边说着，粉拳也紧跟着招呼到永琪身上。
“哎，别打，小燕子，听我说啊……”永琪装模作样地喊着，小燕子依然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其实小燕子压根没有用什么手劲，与其说是拳头，还不如说是一团团棉花落在他胸前，让他全身都酥痒了。永琪呼吸稍显急促，他伸手紧紧按住她捶在胸前的一只小手，贴着自己的胸口，目光热切地注视着她娇美的脸颊。
夜色中的小燕子，脸上映着朦胧的月光，清雅如出水芙蓉，更显楚楚动人，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也直直地望着自己。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当然是放在最贴身的地方。”永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悦耳动听。小燕子耳中震了一下，小手又这样被他按在胸口，心里顿时像藏了只小兔子般，扑突扑突跳个不停，她本能地想把手缩回来，无奈却被他按得牢牢的，无法动弹。她低低地唤，“永琪……”
“来，再找一找。”永琪轻拉起她的玉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随即又牵住她，从自己胸前衣服纽扣的缝隙处放了进去，让她绵软的手心直接触到自己胸口暖热的皮肤上。
一股暖热自手心传来，小燕子的身子轻颤了一下，突然拂过一丝异样之感，仿佛全身的毛孔都舒展了，如置身春日花园，倍感芳馨与畅快。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被她握在掌心，她竟然忘记了挣扎，就这样顺从地由永琪带着她，小手柔柔地抚摸着他结实的胸膛。
“小燕子，找到没有？”永琪深深睨着她，哑着声问。
“还，还没呢……”小燕子晃了晃神，这才想起她是在找礼物，她缩了缩手，想把手抽回来。永琪却将她手握得更紧，还轻轻在自己胸口划过，让她感受自己的体温。
看到小燕子垂首娇羞的可爱模样，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拉近身前，与自己贴的更紧，又轻抬起她的下巴，眸底尽是柔光。
“小燕子，我的心在这里，都是你的，感觉到了吗？从今往后，你的心就放在这里，永琪心里永远都装着小燕子，你说，好不好？”
“好……”小燕子被永琪热切的目光看得有些脸热，不自觉低垂下头。
听到她不胜娇羞的声音，永琪心中一阵激荡，拉着她的手再往下探一些，将一件物事取了出来，摊在她手心里。
“你看，这就是我要给你的。”永琪示意她，“快打开看看，看喜不喜欢。”
才眨眼功夫，小燕子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个精致的长形红木雕花盒子，还有缕缕幽香飘散在空气中，醉人心神。她身心微颤，轻轻开启了盒盖，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支簪子：通体晶莹剔透的紫玉，浑然天成，簪头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燕子造型，在月光映衬下更显熠熠生辉。
“永琪，这簪子……和我的手链，紫玉燕……”小燕子心底的惊喜溢于言表，拿起簪子反复翻看。
“不错，我的小燕子一眼就看出来了，”永琪执起她的手，让她在簪子上来回抚摸着，“这和你的手链，紫玉燕都是同样的材质，上回蒙古使节进贡的紫玉，我特地留了起来，着人去给你打磨了这支簪子。只有你，才配的上它的美。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小燕子激动地点头应道。她个性虽活泼爽朗，大而化之，可对于这些女儿家的玩意，她亦是发自内心地爱不释手，更何况，这是她最爱的永琪送的，叫她如何能辜负。
永琪把簪子放回去，重新把盖子合了起来，边用手轻抚边说:“小燕子，我本打算在大婚之夜，才将这个簪子送你。但我突然很想看你在大婚之夜戴着它。答应我，成亲之日，戴上它，做我的新娘。”
他伸手轻轻一带，将她拢入怀中。
胸腔传来他灼热的体温，小燕子心间热流满溢，握紧了木盒子，深情回应:“好，永琪送我的，我一定戴！”
两人就这么静静抱了会儿，小燕子忽地想起自己方才解了永琪的褂子，不禁脸色微赧，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忙给他披回去。
小燕子的动作很生涩，永琪却也不帮她，唇角轻扬，看着她帮自己穿，似乎非常享受其中。小燕子发觉永琪半天没动静，忍不住抬眸凝睇，月色下永琪的轮廓俊朗清晰，那浓黑的眉毛，如夜空般深邃的眼眸，温润的脸庞让人格外心安。这样的永琪，她好喜欢。忆起二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永琪对她的倾力保护，温柔呵护，小燕子心内如糖似蜜，可赛娅的叮嘱又犹在耳边:不能让别人抢走他。她深吸一口气，眨眨大眼睛认真道:“永琪，你不可以对别人这样好。如果你对别人好，我会难过的，我一定会哭的。”
知道她与永琪定下了亲事，她心里就有了强烈的想法，永琪是她的，只能对她一个人好。
永琪一怔，随即按住她正帮自己系纽扣的手，“小傻瓜，你怎会有这般想法？我怎么会对别人这样好？我永远只会对你一个人这样好啊！”
自幼飘零无依，小燕子从未想过上天会把这样好的永琪送到她身边。她多害怕这一切是一场梦，她怕哪天一觉醒来，永琪就不再是她的了。她牵起永琪的手，吐露了自己真实的心声:“永琪，我不会让别人把你抢走的，你是我的。”
“我当然是你的啊！我发誓，我的心，我的身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永琪脸上浮起宠溺的笑，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红润的脸颊，又把她的小手按在胸口，“我是你的人，小燕子女侠。”
小燕子的心如注入清泉般，荡漾着欢快的微波，她搂紧了永琪，也承诺道:“永琪，我也是！我是你一个人的！”月色映着彼此相依相拥的两人，在地上投射出缠绵的影子。许久，他们才慢慢放开了彼此。
“以后，不可以胡思乱想了。你现在呀，就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安心等着做我的福晋就是了。”永琪轻刮了下她的鼻子。
小燕子有些无奈:“哪有那么清闲啊！我听说，成亲前的这两个月都要学好多规矩呢。要理清一大堆的亲戚关系，还有那些繁琐的礼仪……一想到这些我头就要大了……”
“那，就当是为了我学的吧！小燕子格格就委屈一下？”永琪深深地看向她。
“我不就是抱怨一下嘛。”小燕子努努嘴，又换上一副娇俏的笑脸，“我本就不是宫里的人，现在就要嫁给你做福晋了，自然是要学规矩的，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她知道，永琪是一个阿哥，再怎么样，她也得努力学做一个像样的福晋，给他争争面子。
永琪心里一甜，看着小燕子一路走来，也为自己付出了许多，他自然是感动的。
“小燕子，按照祖制，成亲前的一个月我们不可以见面。而接下来这段时间，为了筹备大婚，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我们见面的机会也是很少的。你千万不要让我担心，有什么事记得要与我商量。如果在景阳宫没看到我，就告诉小桂子一声，知道吗？”永琪仔细交代着。
他总是这样，处处为她考虑。她心头暖暖的，也贴心地回应道，“永琪，你也是，要照顾好自己。现在白天天气热了，你要多喝水，别让咳嗽的旧疾又犯了。”
“还没嫁过来，就开始管我了？”听着她温柔关切的话语，永琪心里如沐春风，嘴上却忍不住逗她。
“大狐狸，跟你说正经的呢！”小燕子板起脸，佯装生气的样子，作势要打他。
“是是是，不敢惹小燕子女侠，小五子遵命！”永琪轻轻拦住她举起的手，又将她被风吹乱的碎发捋到了耳后。
圆月悄悄攀至半空中，照着两人手牵手的背影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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