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章、
琼华山庄
前几日，小燕子都是半清醒半昏睡的状态，好在有雪蓉熬的秘制药汤，加上雪蓉悉心照料，她身子总算是逐渐康复起来。身体恢复了些后，小燕子依旧是郁郁寡欢，茶饭不思。虽然从老佛爷的人那里知道师父被吊着解药，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她亦是担忧永琪。自己说了那么绝情的话，还狠心一走了之，永琪如何承受这些？他会不会也跟自己一样，也在苦苦煎熬，甚至是伤害他自己呢？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慌乱。即便自己今生不能与他在一起，亦是希望他能安好无恙啊。
这日午后，小燕子刚被雪蓉哄着服了药汤，又坐在山庄门口，巴巴地望着那条曲曲折折通往山脚的路。当看到一道身影由远而近，慢慢在眼前清晰起来时，她倏地一跃而起，追上前去，拽住那人衣袖，既心急如火烧又怕听到真相:“师兄，怎么样？他……他怎么样……”
清然摇摇头，又轻叹:“小燕子，他……不好。”他本想编谎言骗她，可他知她不会信，还不如实话实说，“我在神武门外等到了他的那个侍卫，他告诉我说，五阿哥天天借酒浇愁，一直都发了疯似的找你，前几日淋了雨，还得了寒症，一吹风就咳得厉害……”
“他喝酒……得了寒症……咳嗽……”小燕子手无力地垂下，双目空洞无神，兀自喃喃着。
“师妹……师妹！”清然欲拉住小燕子，她却像失聪了般，如提线木偶缓缓转身，又跌跌撞撞走进了山庄大门。
小燕子记不清自己是花了多大力量才拖着沉重的身子回的房。她瘫坐在桌前，脸贴着木桌，紧咬着唇，拼命抑住喉间的呜咽声，两行清泪从眼角无声流泻，划过脸颊。她要怎么办？自己绝无可能丢下师父，永琪境况却又是这般凄惨……她的心像被狠命撕扯拉锯，生生裂开。她好无助，不知跟谁诉说心底这份揪心之痛。耳边又响起老佛爷恶狠狠的声音，她捂住嘴，泪水却越涌越多，终是控制不住地痛哭出声……
雾气袅袅，阳光微暖，晶亮剔透的晨露划过草尖，悄然滚落。晨间风夹着丝丝花香，拂面而来。熟悉的地方，昔日画面犹在眼前。永琪脑中有些恍惚，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些往昔画面:烂漫花海中，美丽的少女笑魇如花，愉快地扑蝶，采野菊，纯美得彷如掉落凡间的仙子。她身上清甜的气息让人迷醉，她灿烂的笑容可以让人忘却一切烦恼。这里，有他们的花间一吻，有他们捉鱼的身影，每一个瞬间，都值得一辈子纪念……
永琪深吸一口气，又猛地捂住胸口重重咳了好几下，顿觉头痛欲裂。仙菊草原美景如常，心爱之身却已不在身侧。永琪摇头苦笑，脚步虚浮，想朝前走去却踉跄了几步。他太想念她了，想她甜甜的笑，想她捏着他的脸叫肉包子，想她出其不意地把吃的塞到他嘴里，想念她的一切……
小燕子，你到底在哪………
这些时日来，他都在寻找山庄，他相信自己判断不会错，可北京城如此之大，要寻到一个隐蔽的山庄，谈何容易？他派亲信找，也发动了紫薇尔康他们一起去找，仍是无果。但他不想放弃，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一定会竭尽全力。
“主子！主子！”小桂子急如星火的声音打断了永琪的思绪。
“何事如此惊慌？”永琪咳了咳，望向小桂子。
小桂子缓了口气道:“晴格格回来了，说是有急事要找您，关于郡主的！”
永琪一路飞速策马扬鞭赶回了宫里，路上的飞石沙尘呛得他胸口发闷，一下马就咳个不停。晴儿在景阳宫已等候多时，见五阿哥一进门就上前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五阿哥，我这刚一回宫，宫里就传的沸沸扬扬的，听说小燕子离宫了。我来是为了告诉你，小燕子离开有可能并不是她的本意！”
“咳……”永琪按住胸口，强打精神问道，“何以见得？”
“二十天前我突然被老佛爷派到白云寺祈福，原本我只一心想着祈求老佛爷身体康健，也没多想。没料到一回宫就听到这惊天消息。五阿哥，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你好好想想，小燕子失踪以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晴儿仔细分析着。
晴儿一番话让永琪如醍醐灌顶，老佛爷！那日她无端端带着锦翎来景阳宫说了那些话，自己就应该有所察觉！小燕子失踪前几天，老佛爷设下家宴，款待一众皇亲国戚，还在宴会上刻意介绍了王妃和福晋们的身家背景；紧接着，他就跟着皇阿玛出宫办事几天，紫薇也去了碧云寺；等他回来，到会宾楼找她时，她就莫名其妙提了分手！会不会是……
永琪眉峰一蹙，心里有了答案:“晴儿，我怀疑，整件事情，完全是老佛爷一手策划！”
“你想起什么了？真的会是老佛爷吗？”晴儿又些许疑虑。
“这下我都明白了，”永琪握紧了拳头，眉心蹙起，“老佛爷先是利用皇家宴会打击小燕子，接着趁我不在宫里的空档，又支开你和紫薇。她一定是用什么事情胁迫了小燕子，让她一定要离开我！我就知道，小燕子不会那么狠心绝情！”说话间脸上难掩激动的神色。
“我这就去找老佛爷问清楚！”永琪心沉如铁，他一时一刻也不想再煎熬下去。
“五阿哥！你……”晴儿还未反应过来，永琪已出了门一溜儿大跨步走远，转瞬消失在回廊里。她急喘着气，提裙追出去，“你等等我！”
慈宁宫里，永琪请了道安，朝老佛爷拜了拜，便直接把话挑明:“老佛爷，永琪有一事问您，小燕子突然离宫，是否都出自您的意思？您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老佛爷一听，心中大为不悦，板起脸愠怒道:“永琪，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的祖母，你现在这样，是在质问我吗？”
永琪拱拱手道:“老佛爷，我并非不敬您，只不过小燕子突然离宫之事太令人费解，而重重迹象表明，是您迫使她离开了我，离开了皇宫。”他掩唇咳几声，又道，“希望您，能让她回到皇宫来。”
在永琪提到是她逼小燕子离宫时，老佛爷心虚了会儿，神色微变。不过须臾，面上又恢复如常，她伸手抚着指尖的金色护甲，矢口否认:“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是这小燕子无视宫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与哀家何干？”
老佛爷睨着座下永琪沉冷肃然又写满不可思议的脸，勾起笑容:“永琪啊，哀家知道，你和小燕子有过一段，但那都过去了，这人走了便走了罢！如今呐，哀家只盼着你和锦翎能尽快成亲，那也算了了哀家一桩心事了。你也别老是想从前，多和锦翎培养培养感情，这才是实在啊。”
永琪握紧了拳，手背泛起青白色。他脸颊微微抽搐，连唇都在颤抖:“您就断了这个念头吧！我不会跟她成亲的！除了小燕子，我谁也不会娶！”
“放肆！”老佛爷手拍红梨木扶手，霍地起身，声如洪钟，“这事儿由不得你！等你身子好些，哀家便将此事定下来！”
“你……咳……咳……”永琪身形一颤，又剧烈咳了起来，脸因呼吸不畅而涨得通红。忽然，他腿脚一软，噗地朝前跪了下去，心口一阵灼烧，喉咙涌上腥甜，一口鲜血伴随着咳嗽，猝不及防吐了出来。
“五阿哥！”刚踏进慈宁宫门的晴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叫人触目惊心的画面，五阿哥瘫倒在地，唇边鲜血淋漓，胸口衣裳染上一片赤红。她吓得攥紧丝帕，惊叫道:“太医，快宣太医！”
宫人们霎时也乱成了一团。
“永琪！永琪……”老佛爷也有些慌了，她不明白为何她只说了这么些话，永琪就吐血了。她见不得血腥，眼前一阵发晕，身边嬷嬷见状立刻上前搀住她，带着她往内室去。
永琪被送回了景阳宫。太医们都围在他床榻前，一个个紧皱眉头，面露焦色。此时乾隆仍在外处理国事，这榻上病的可是皇帝最宠爱的五皇子，如若有任何差池，皇帝岂不是要他们这一干人等提头来见？
“胡太医，您总算来了！”小桂子急得满头是汗，一见来人便奔上去几乎是拖拽着他衣袖来到永琪床前。
胡太医不敢怠慢，坐下即刻为永琪诊脉，神色凝重。榻上的永琪仍在昏迷中，面色惨白，唇边血迹已被擦去，唇色很淡。
半晌，胡太医起身。一旁的令妃几步上前，抢先开了口:“胡太医，五阿哥到底怎么样？”
永琪自幼丧母，宫里众多皇帝的妃嫔，也就只有令妃与他关系较为亲厚，一直对他照拂有加。此刻，令妃目中流露的担忧焦急，并非作假。
胡太医凝眉，如实回道:“回令妃娘娘，五阿哥吐血，起因是肝气郁结，加之情绪过激导致急火攻心。但他体内更为严重的症结，是寒症。前些时日发烧未好全，这几日又淋雨，寒气侵肺，故而久咳不愈。”
“既如此，你快些开几付药给五阿哥服用啊！让他快快醒过来！”令妃瞪大眼睛急道。
胡太医叹了口气，又拱手道:“回令妃娘娘，并非臣不愿给五阿哥开药。身体上的病症，臣可以医治，可心里的，臣就无能为力了。”
他顿了顿，才艰难地说:“五阿哥这病，多半是心病啊！上回我就说了，五阿哥忧思郁结，气血不畅，如今这心结未解开，病症就更重了……”
胡太医与令妃的话，一字不漏地落入了刚赶回宫来的耀月耳中。待胡太医开了药，一众人纷纷离开后，耀月才来到永琪床前，跪地禀道:“主子，有郡主消息了，属下知晓山庄在何处了！”
耀月紧紧盯着榻上病卧的主子，然而，他却许久等不到半点回应。这些日子来，他亲眼目睹了永琪的挣扎和痛苦，看着永琪备受煎熬，他亦跟着默默难受。而如今，他的主子竟把自己弄到这般境地，他是时候该为主子做点什么了。耀月起身，看了眼案桌上的画纸，咬了咬牙，往外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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