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这是我们吵了五分钟之后，分院帽对我喊出的话。

我充耳不闻，继续对着它念叨：“我要去拉文克劳。”

关于这件事，还得从头说起。

我们下车时，城堡已经完全被夜色淹没。天空相当阴沉，但窗中亮起的灯火就像千千万万颗燃烧着的星。

坦白地说，乘船到达学校的感觉并不算舒适。每只木船最多能容下四人，它的行驶出乎意料地平稳迅速；码头位于城堡脚下的树林中，在一条地下隧道的尽头，而我并不太喜欢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船和冰冷的湖水……偶尔会引发我对于《哈利•波特》系列传记小说中某个不愉快的情节的回忆。

“黑湖里有巨乌贼、人鱼之类的神奇动物，但他们不会伤害学生。”本来站在船头眺望城堡的茜茜可能察觉了我的不安，回到我的身边，“挂在船舷的提灯足够保证照明和安全了。”

我们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实则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激动情绪：

“巨乌贼的触手可以——”

“我好担心啊，这孩子以后会不会溜进禁林找八眼巨蛛呢。”我无奈地叹息一声。

“禁林里真的有……？”和我们乘坐同一条船的红发男孩（他的名字是丹尼尔）望了一眼海格的方向，压低声音向我们确认。

我们面面相觑，没有正面回答他。

城堡的大门徐徐开启，缀满繁星的天花板下是属于四个学院的长桌。数以万计的蜡烛悬浮在空中，照亮了整个礼堂。

“他们的消防安全肯定不达标。”我开始没话找话。礼堂中明亮的光线和温馨的气氛都令人心生向往，如果长桌边的那群学生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我们这些新生身上的话。

我不自在地拨弄起自己的头发。

来迎接我们是麦格教授，她似乎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平和，但那件庄重的翠绿色礼服长袍和一丝不乱的发髻仍然让我稍稍有些紧张。我在麻瓜的大学里也遇到过这样的老师，他们认真负责，同时也追求完美到了极致，指导论文时会帮忙纠正每一个标点和引用格式。

“别紧张，分院帽不会让你现场写五千词调查报告还当众做pre的。”茜茜大概明白我联想到了什么。

麦格教授的目光扫过新生的队伍，在她即将开口介绍分院仪式的前几秒，我站在队伍末尾，握住茜茜的手。

是一种，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的落点般的安全感。

“我们住一个寝室吧？”

她笑着答应：“好。”

接下来，那些陌生人的分院我几乎没怎么看，我总是要花很长时间才对得上名字和人脸，认识新同学完全可以放到以后。

茜茜的顺序比较靠前。麦格教授报出她的名字时，我才开始紧紧盯着前方高脚凳上的破帽子，突然回想起它在仪式开始前唱的那首歌，属实不太好听。

分院帽静默了几十秒，似乎在和她商量什么。

响亮的一声：

“拉文克劳！”

茜茜摘下分院帽，兴高采烈地冲我的方向挥手，然后灵活地穿过人群，在自己的学院长桌边找到空位坐下。

好吧。计划有变，不过通往厨房的密道也不是一定要放在人生第一位。

我还没组织好劝分院帽把我放到拉文克劳的语言，就听见麦格教授叫了我的名字。

根据墨菲定律，走神的时候永远是最容易被叫回答问题的。现在也不例外。

我总不能假装我的名字不是埃莉诺·希尔，所以我顶着众人的视线走了上去，尽管我的本能让我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黑色的帽檐迅速滑下，周围的光和声音在一瞬间消失了。

一个细微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你想去赫奇帕奇吗？”

我惊呼出声：“我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不呢？善良与忠诚，赫奇帕奇欣赏这样的品质，而且，你也发自内心地喜爱这个学院。”

“确实，但我和朋友有个约定——”

“啊，是刚刚那孩子？所以你想去拉文克劳……”分院帽似乎也有些苦恼，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然而，出于平衡人数的考虑……”

“难道你并不考虑我们的意见？那四个学院的名额直接按比例分配不就好了。”

“不是这样，亲爱的。”分院帽试图安抚我，“这还要结合你们各自的特质来看，比如说，拉文克劳要求的那些品质在你身上并不突出。”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要说我不够聪明，可以别那么委婉。”

分院帽仿佛轻轻叹了口气：“让我再想想。啊，那是——”

“等等。”我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抓住了什么，“你说我适合赫奇帕奇，是因为友善和忠诚——如果我不能履行对朋友的约定，这怎么能叫友善和忠诚呢？”

“那我把你分到并不看重这些品质的学院，你的友善和忠诚怎能得到他人的认可呢？”分院帽很快意识到，我抛出来的实际上是个两难抉择。

“反正我们这也算是自主择校了，课程设置都一样，学院也未必有太大差别。”许久没听见分院帽说话，估计它有些动摇，我抓住机会继续劝说，“说实话，我有一个梦想，我希望有一天，四个学院的学生能放下偏见，完全平等地站在阳光下……”

“啊哈，就是这个！”分院帽在我头顶微微抖动了一下，好像终于做出了决定，“我们还有第三条路可走：格兰芬多怎么样？”

我：？

“你看我像是有勇气的样子吗？”

“你为什么不再报一个斯莱特林？凑齐四个可以召唤，呃，死亡圣器？”

“你这到底是个怎么分法？要不咱们抽签？”

面对我一连串的质问，分院帽终于爆发了一回，它送了我作为标题的这句话：

“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我的回应是把“拉文克劳”当成一句防护咒语，循环往复地念。

最终分院帽的语气变得和蔼，我几乎觉得它要妥协了，尽管这句话有点莫名其妙：

“年轻人，你的心底藏着不为人知的闪光点，不要让它被主观印象埋没了。”

这是什么，开始喂心灵鸡汤了？

我耐着性子听它继续说，可它突然加快语速：

“要知道，真正的勇气并不是不恐惧——格兰芬多！”

我愣在原地，直到一双手把分院帽从我头上拿开，明亮的烛光刺得我想流泪。

麦格教授没说什么，抬手为我指了一下格兰芬多学院长桌的方向。

名单上的下一个新生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由于眼睛还没完全适应，我只听见她奔向分院帽的脚步声和自信满满的笑声。

接下来的分院仪式基本顺利，没有出现第二个分完院（吵完架）赖在凳子上不肯走的新生。

来时和我们坐在一个隔间的丹尼尔•佩杰被分到了赫奇帕奇，也不断有新生来到格兰芬多的长桌前。其中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个短发女孩，坐在我对面的位置，热情地和同院的一个男孩搭话。也许他们早就认识了。

不过我没有加入他们。我心里还惦记着分院帽刚才的话。

一边琢磨我是否真的符合格兰芬多的精神，一边想着怎么找个机会再和它辩论几个回合。

我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分院仪式上，还是因为麦格教授第三次大声报出“艾薇·沃灵顿”这个名字。

我模糊地听见一阵喧哗，然后传来海格教授浑厚的声音：“看来我们漏了一个迷路的新生，她似乎被城堡外的灌木丛吸引住了。”

迷路？好像也是我经常做的事。我满怀同情地抬起头，有个小小的身影从“巨人”身后钻了出来。

她说了什么实在听不清，我只能探究地望着她顺滑的银色长发。

有点眼熟。

结果是麦格教授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希望你不是个爱惹麻烦的学生”，而分院帽几乎一挨上她的脑袋，就喊出了“拉文克劳”。

晚宴开始之前，校长照例发表了致辞——好在麦格教授的个人风格是简洁明了。

她重点强调的规则只有一条：不要去某条空走廊里找食尸鬼。嗯，也许明天那里就会成为热门打卡地点。

长桌上的食物已经变化过一轮，我却仍然没什么食欲。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礼堂的另一端：她喜欢这里的食物吗？她认识了哪些新朋友？

旁边有个人戳了我一下：“你应该打起精神。”

公事公办的语气，和“你应该明天交论文”一模一样。

我抬起头却觉得好笑又可爱：那也是个一年级新生，戴着一副装了防滑链的复古风眼镜，表情像个严肃的小学究，下一秒就要开始讲“按时吃饭的重要性及营养搭配”的那种。

“那就听你的，我该吃什么好？”

他推了推眼镜，沉思片刻：“如果你今晚还没吃东西，建议从南瓜浓汤开始。”

我伸手去取他说的食物，然后开始认真吃饭。

此刻只有美食能安慰我因为分院帽而受伤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