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谁染霜林醉

不等郭麒麟反应过来，陆闻溪跑回了卧室，再一次把门反锁上。精神的亢奋和身体的疲惫形成鲜明的对比，陆闻溪真的不想醒着受折磨了。横店一别后，陆闻溪再一次拿出了阿普挫伦。药效不错，只是，陆怀信的前车之鉴告诉陆闻溪，这药真的不能老是吃。

药物很快就有了作用，陆闻溪是暂时远离了焦虑。可郭麒麟没有安定，郭麒麟是真睡不着了。陆闻溪明明白白的拒绝就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把他的脸打得生疼。他一面是后悔，一面又是满满的委屈。他现在就像好像什么罪都没犯，又好像什么都犯了。他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罪不至死，但就是被判了死刑，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栾哥那儿也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就好像，自己的直觉出了问题。要不是自己是这些个哥哥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又有着多年的人品担保，栾哥他们都怀疑自己是拿他们逗闷子玩儿了。纵是这样，栾哥，岳哥还有被迫被拉进来的小孟嫂许唯还不止一回问过自己，是不是自己还有没交代的。人许律的原话是，从外交部的资料和她在日本的同学查的结果来看，溪溪在日本这两年什么问题都没有，最大的问题就应该是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一年半。她是有权限也有门道上公安部调资料，但真到了那个地步，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郭麒麟不敢拿未来去赌，只能罢了，想着自己去找原因，还挨了一众参与者的挤兑。这其中岳哥的话可是最最扎心的。

岳云鹏兄弟，不是我们这些哥哥说你，那会儿你俩也算是男女朋友吧，这什么事儿你都一问三不知，你是干什么吃的？也幸亏是小陆，要换了你嫂子，没踹死你都是好的，完了还能给你一句能过过，不能过拉倒！真给你惯的！就哥哥这样的也嫌弃不了你，好说你也大小算一富二代。但人小陆嫌你总够格儿吧，好好的一姑娘怎么就给挂你这歪脖树上下不来了呢？

是啊，自己就是让溪溪给惯坏了。现在想来，那一年半就跟失忆了似的，什么细节都想不起来了。15，16年，自己刚减肥成功，专场一场接着一场，全国各地来回跑，每次回北京都深更半夜了。那时候别说每天见，就是一个月能见个几面都是好的。那啥时候觉得立业合该排在成家前边儿，家是肯定有了，人都在，也就是一本红本儿的事儿。既然如此，好男儿志在四方，就要拼事业。现在可好，事业高不成低不就，家还让自己玩儿没了。想到这儿，郭麒麟是彻底睡不着了。

黑夜里，板蓝根也睡不着了。板蓝根原来一鸟享有一个大客厅的，现在，客厅里突然多了一个为它唱了一下午歌儿的陌生傻子。你说这傻蛋抢了它的栖息地也就算了，大半夜的，你安安静静睡个觉不成吗？非得来回来去地折腾！给它吵得都睡不着觉了！黑夜里，板蓝根给了郭大林一个大白眼，突然开窍了似的开始唱起来了。

板蓝根美人呐，秋香哎，勾魂的女裙钗。

郭麒麟真的让板蓝根打败了。他从榻榻米上站起身，伸手点了点板蓝根的小脑袋，眼睛却看着窗外，眼中泪光闪烁。

郭麒麟傻鸟儿，现在学会啦？妈妈到底怎么了？身子怎么突然这么弱了？你听见妈妈不要爸爸了，对吗？爸爸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郭麒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知道自己想了很多，但又记不得自己到底想了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了。说实话，要是能一直迷迷糊糊的过日子其实也挺好，至少简单，快乐，没那些个有的没的。可是人生就是你越不喜欢什么越要给你什么。

郭麒麟是让陆闻溪叫醒的，他觉着喉咙有点儿疼，估计是昨晚上睡觉不老实，少了被子盖的缘故。陆闻溪脸色如常，还是没有一点笑模样，眼神还是淡淡的。她见着郭麒麟醒了，转身走回厨房。狭小的房间里有着一股浓郁的鳗鱼饭的味道，郭麒麟一看挂在墙上的钟，早上七点半。这么看来，溪溪应该六点不到就起了。郭麒麟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心底的滋味，他只是实在不知道，自己可以为陆闻溪做点什么。好像他每一次出现都在给陆闻溪添麻烦，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最后，他都是那个等着人伺候的大爷。

陆闻溪你的手机关机了。刚才你的经纪人找不着你就找到了栾哥那里。说是谈了一个大制作的电视剧让你回去试镜。给你买票了，三个小时以后起飞。你收拾一下吃个饭，我送你去机场。

#郭麒麟这，啊！

面对着心心念念的鳗鱼饭，郭麒麟早就没有了胃口。他还是强迫着自己一口口把饭吃了个干净，他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吃溪溪做的饭了。郭麒麟的鼻头酸酸地，他不敢抬头，他怕看到陆闻溪平静的眼睛而突然让眼泪掉下来。那双眼睛原来都是他，现在却是一片荒芜。突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蹦了出来“如果她能好好的，自己就偷偷守着她，也挺好的”这个想法让郭麒麟吓了一跳，却又好像懂了什么。“爱”应该就是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做什么都愿意。只是这个道理，溪溪懂的太早，自己明白得太晚，他们，还来得及吗？

一路上，又是沉默的。东京的地铁早高峰太可怕了，地铁每个站还有专门把人往车里塞的工作人员。两个彪形大汉轻轻松松地把小鸡仔似的陆闻溪和郭大林弄进了已经挤得不能再挤的地铁车厢，眼里是满满的成就感。郭麒麟一个大男人还能堪堪稳住身子，陆闻溪被人潮挤的是摇摇晃晃的。郭麒麟努力把人扒拉开朝着他的溪溪走去，没成想地铁到站，迎接他的是下一次人潮汹涌。郭麒麟的努力是杯水车薪，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陆闻溪之间挤进了越来越多的人，而后，陆闻溪的身影在他的眼里渐行渐远。就好像他们的关系，溪溪不想努力，自己不会努力，命运不让努力。

郭麒麟一直相信人定胜天。他从小的教育和成长经历，包括周边人，都让他相信，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功。的确，刻苦练功让他在相声和演艺圈获得了一点小成就，但就这个时候，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一向强调努力的父亲郭老师也相信神佛。有些事情，好像真的要信命。拥挤的地铁上，郭麒麟破天荒地开始思考起所谓的成功学。

人类对于成功都有着别样的追求，好像只要成功人这一辈子就算没白活。回到他最熟悉的生活环境，大多数中国人所谓的有普世价值的成功好像都是逃不过“功名利禄”的基调。但是成功的定义不应该被固化，换一句话说，成功 ，不应这么单一。成功应该是一个立体的概念，或者说，成功应该是不断变化的目标的集合，它是分阶段的。就比如，对于现在的自己，成功就是让溪溪快快乐乐的。当然，这个成功该写进他人生的白皮书。

到机场的时间比陆闻溪预计的要早，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郭麒麟就乖乖地跟在陆闻溪身后，看着她办着各种各样的手续。机票和护照被递到了他的面前，他真的要走了。郭麒麟突然开始退缩，他实在不愿意去接这些个东西，但是他知道，为了给自己谈下这个试镜，经纪人王海是有多不容易。没想到，自己等来了溪溪的送机。呵，在这个情况下的送机，太讽刺了！

陆闻溪你该走了！注意安全。

#郭麒麟溪溪，我得空再来看你！

陆闻溪别来了！我的答案不会改，你飞来飞去也不值得。我们就这样吧。

三月份的东京还是很冷的。陆闻溪看着郭麒麟脸上的毛巾屑，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它拿下。冰冷的手指点在郭麒麟温热的脸上，原本有些暧昧的画面放在这两人身上，倒有了一丝让人落泪的意味。郭麒麟不知道陆闻溪的手这么冷，也是，他们俩牵手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忽然，郭麒麟脱下自己的厚棉衣披在了陆闻溪身上。那股温暖在身体四处蔓延，最后包裹住陆闻溪，将所有的寒冷都驱散了。

陆闻溪一愣，正要急着把衣服脱下来还给他，只见他已经跑进了安检口，还不忘回头给自己一个坏笑，那个笑，和当初那个坐在后排逗自己的少年的样子重合在了一起，让陆闻溪有一阵恍惚。

郭麒麟好了！溪溪，天凉，多穿点！

男人的声音在整个候机厅回荡，一时间陆闻溪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