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谁家翁媪

少爷就这样陪着一只傻鸟儿唱了一下午的照花台。要不是一早儿就知道玄凤的语言能力不大行，郭麒麟都要怀疑是这傻鸟儿故意拿自己逗闷子了。你说说，都一下午了，它要啥都都学不会吧，郭麒麟都没这么生气。那你好好的词儿不学，干学这“美人啊”，这都算是什么事儿啊？就单着一句，比那“阿弥陀佛”都说得溜。而且吧，这话一看就是他这个说相声的教的。得了，这晚上，它妈妈一回来，死的就是他这个当爹的。坑货！

郭麒麟是给自己气饿了，可是中午那个饭糊弄一顿还行，两顿三顿这就真的怕了。可是门也是不能出的，出了这个门，溪溪还让不让自己进门就是另一个技术问题了。正当郭麒麟把罪恶的小手伸向最后一包话梅瓜子的时候，门，开了。陆闻溪吃力地抱着一个巨大的纸箱子，里面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A4纸。

郭麒麟哟，怎么这么多啊，你一姑娘家，不好拿这么多东西的。来来来，快放下。你不是有我电话嘛，怎么不叫我呀？

陆闻溪谢谢啊，我习惯了。

陆闻溪的话让郭麒麟心里一紧。习惯，多可怕的东西。这么多年，陆闻溪的习惯让她在异国他乡好好地活着，却让郭麒麟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郭麒麟突然发现，这是陆闻溪不知道第几次在自己这里说习惯了。之前是体谅自己辛苦的亲昵，现在却是避之不及的疏离。她好像一直在和自己说谢谢，她知道，自己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所以一直待他小心翼翼的。现在想来，两个人所谓的恋爱谈的，就是怪怪的。姑娘没经验，傻乎乎的，待他像伺候老爷；自己，大概是日子过得太没意思，给自己找了个小跟班儿。那时候，他们太年轻了，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她以为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不给另一个添麻烦，就是无条件的付出；他总觉得时间很长，反正她不会走，于情于理，自己也只会娶她，那么总有一天，自己会喜欢上她。

郭麒麟想对陆闻溪说，他们的关系，不用说谢谢。可是，这句话又让郭麒麟开不了口。是啊，他们的关系，已经不是那种不用说“谢谢”的亲近了。陆闻溪进屋去换衣服了，郭麒麟帮着把那一箱子资料给她归置好，而后，逗着板蓝根，喝着冰箱里的牛奶充饥。不久，房间的门拉开，陆闻溪的锁骨发让她扎成了丸子头，上身是一件米黄色的圆领卫衣，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长裙。一只棕色皮和帆布拼接的Burberry邮差包让陆闻溪更显小了。陆闻溪整了整衣服，看着郭麒麟呆呆的样子，觉得新奇，又觉着怪可爱的。她抿嘴一笑，看的郭麒麟更是心痒痒。

陆闻溪别看了呀，不认识啦？走了。

#郭麒麟没，好看呢。哎，上那儿去啊？

陆闻溪你不是饿了嘛，带你出去买点肉吃。我还不知道你，从前给你做饭，你都是只捡肉吃的。有一次下馆子，你吃只荤的，我只吃素的。饭馆儿服务员还以为你虐待我，还说你不疼媳妇儿。可是她不知道，我们根本不是两口子呀。只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喜欢，真的可以看出来的，根本藏不住。

#郭麒麟溪溪，咱们是。我不好，我会改，我······

陆闻溪不用，你很好，真的。我们该走了，饿久了不好。

一路上，借着夜色，郭麒麟无数次偷偷去牵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但都被陆闻溪不留痕迹的躲了过去。超市离公寓不远，很快，超市耀眼的灯光照得郭麒麟的小心思无所遁形。他悻悻地把手背在身后，像个老大爷一样，跟在陆闻溪身后。陆闻溪推了一辆购物车，径直走向生鲜区，开始挑起新鲜的海鲜和肉类。

郭麒麟溪溪，我想吃鳗鱼饭。我之前带安迪吃过，安迪你知道啊，我弟弟，你走的时候刚一岁，等你回国让你们见见。小伙子长得像我妈，白白胖胖的，好可爱。但孩子不爱吃这些个带刺儿的，嫌麻烦。后来就没吃过好吃的了。

陆闻溪买吧，我给你做。

郭麒麟那我还要吃寿喜锅！你看，我东西都拿好了，那个萝卜家里有。我还要牛肉。

陆闻溪看着自来熟的郭麒麟，默默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的，只要跟郭麒麟一块儿，自己就是只有叹气妥协的份儿。你说这人也都二十多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学着幼儿园的孩子开始卖萌。不过水平倒是不错，还挺可爱的。郭麒麟见着陆闻溪没怎么注意他的小动作，别过头，笑得得意极了。还别说，这样溪溪和自己还真像两口子一块儿逛超市。饼哥可说了，烈女怕缠郎，自己只要不要脸 就能有媳妇儿。

两人推着购物车来到结账的柜台，使馆正巧给陆闻溪来了个电话，陆闻溪满脸歉意地去边上回电话去了。郭麒麟看着手机里的支付二维码，默默把陆闻溪刚塞在他手里的信用卡往口袋里一揣，也松了口气。自己一大老爷们儿，买东西怎么能让姑娘花钱？这要回国让那帮老爷们儿知道了，可是要戳死自己的脊梁骨了。

郭麒麟结完账，拎着两大袋东西走到门口，陆闻溪的电话还没打完。陆闻溪接到的调研报告出了一点小问题，和陆闻溪一组的小伙子家里遇上点事儿，前两天刚回国，改报告的事儿都落在了陆闻溪一个人身上。郭麒麟引着陆闻溪往家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郭麒麟学着父亲的样子把陆闻溪往里边让。路灯没有北京的亮，不过也能把自己和溪溪的影子缩短再拉长。郭麒麟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哪怕溪溪不是和自己说话，就待一块儿，她忙她的，自己光看着，就有温暖的意味。

进了家门，陆闻溪打完电话也没收到消费信息。她知道，是拿钱当命的少爷慷慨解囊。也是，买的都是他的口粮，他不掏钱，谁掏钱。算他有良心。看了看时间，快六点半了。陆闻溪围上围裙，开始给少爷做饭。寿喜锅，专指“用生鸡蛋蘸 甜酱油牛肉的 日式火锅“。日本人喜欢一般加上萝卜的汁水、还要配白饭来吃。少爷出门前早就给自己闷了一锅白米饭，看来，她只需把火锅做好就成了。陆闻溪把砂锅放在火上烧热，放一块黄油进去，而后看了看在榻榻米上坐的极其乖巧，又眼巴巴盯着肉看的少爷，而后把少爷买的那一大盒M6和牛全给倒进了锅里。得了给孩子补补吧，饿了一天了。

郭麒麟看着做着饭的陆闻溪，眼见着她把那一大盒肉给自己做了，笑得满足极了。他的溪溪，就是心疼他的。知道他白天尽吃素了，趁那么些个肉就是想吃个痛快的。抽烟机的轰鸣声，油脂在锅里遇上水珠子崩裂的声儿和厨具餐具碰撞的声音在溪溪的参与下分外和谐。郭麒麟突然有了久违的家的感觉。这个感觉，和在玫瑰园儿，又不大一样。

几十年后，他和溪溪金婚的时候儿，是不是也还是这样子？对于还没谱的事儿，郭麒麟是越来越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