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就如星光犬所说，它发现的那条路的确很崎岖。无数枝干扭成麻花状盘在一起，极容易崴到脚或滑落。况且，有粗有细的枝干完全不适合人类攀附，枝枝丫丫错杂相通，粗细不均，好像马戏团中令人望而生畏的钢丝。此外，为了避免踩坏或伤害各种各样的鸟巢、蛇蛋，一行人也是煞费苦心。

“星光犬说快到了。”千琳擦去探路时星光犬留下的标记，颇有几分快活。

四周的环境变了。从湿气格外重的湿地变成了咕嘟咕嘟泛着泡泡的沼泽。浓郁的恶臭从遥遥下方飘来，泥浆迸出的泡沫“啪”地炸开，泥点溅得老高，几人避之而不及，好在下一棵榕树的枝条深深扎在了厚实的泥土中。大地显得格外慈祥，张开了怀抱像是在欢迎她们。

那可是有触感的硬邦邦的土地啊！她们几乎在树上奔跑了起来，不顾一切地自树杈上蹦下。双脚踏在地上的声音实在太美好了。

“这就是云落啦！”幼冰让雪花从包里出来，尽情地在地上打滚儿，“任务基本上完成了一半，就剩下找村民然后拿到珍珠蚌了！”她又低头看看雪花身上的伤口：在泥土的作用下已经大多愈合，一些剩余的浮土在地上留下些许痕迹。

她们所在的地方是村子的背面，也是小小高地的至高点。在这里村中的全景呈现在她们眼前。之所以称这里为“村庄”还是有原因的：一座座所谓“房屋”至多只能算作木帐篷，由一根粗木作为支柱，支柱周围一圈用细木条堆砌，再铺上防水的芭蕉叶，这就是一个勉强能称为住所的地方。木帐篷外一个由短木棍围起的苗圃里插着几杆作物，这就是这个小小原始社会的所有。

“这么…自然？”千琳脑海里自动滚轮播放着十字基地里高级的设施，“高彩粗暴的农耕生活都比这里好吧！”

冰花已经冲去村头又跑回来了一趟，正吐着舌头喘气：“琳琳姐！这，这是一座空村！一个人也没有！”

空村？如果很久没人居住的话她们是不是算白捡到一个古代遗迹？幼冰倒着走在主路上，眼前像电影拉开远景一样倒退着出现黑洞洞的木帐篷。帐篷正面留出的三角形门洞里灰蒙蒙一片，挂着丝丝蛛网，的确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真的没人？”雪花可不怕黑，大着胆子踮着脚走进村头的帐篷中，抬头看了看，被弥漫的灰尘呛得打了老大一个喷嚏，整只狼都飞了起来，“这里居然有油灯欸！”

幼冰跟着探头，举着照明晶石：屋子里还算井井有条，其实是没有太多东西让这狭小的空间变得拥挤。一张离地面有一定距离的木床、一桌一凳，别无其他。她伸手抹了一把桌子：“做工比较粗糙，有一层灰，但绝不像没用过的样子。”

“那就是说这里以前有过人，后来因为某种原因人灭亡了或者离开了？”千琳打个哆嗦，四下里看了看，生怕哪里钻出什么东西一样。

冰花从外面叼着一根苗茬摇摇摆摆走进来：“这些禾苗已经枯了但还没倒，是不是可以从中推算出人走的时间？”

“不好说，这里是热带，缩水时间可能比我们那里要快得多，但雨林湿度又大……”光想想这个问题就超纲了，更别说让逻辑极差的幼冰来说，“总之，这地里的作物已经至少一周没有被浇水了！”

千琳细细算了算，也放弃了：“变量太多，反正人走了最少一周就对了。可是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走呢……”

“他们有没有突然死亡导致物种灭绝的可能？”冰花冷不丁冒出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照明晶石这时也闪了闪，光线暗下去。

“咝，”幼冰和千琳同时向对方靠去，异口同声地大声为自己打气，“不可能！暴毙什么的会有尸体的！”

冰花雪花不说话，她们地处偏僻，鸟啼虫鸣都不在这里出现，空气安静的似乎可以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

万籁俱静时，一声刺耳的推拉门的响动让每个人都惊得跳了一小步，浑身麻酥酥地一震，齐齐地看向同一个方向———小屋右侧的角落。

泥土地稍稍凸起，敞开的缝隙中透出点温黄的光，那光像是有了实体，凝固成浓黄的一个固体。一双眼睛由于背着光的缘故，乌黑的仿佛冒出水来，一声不吭地注视着一行人，好像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暴露，甚至没有注意到四人正看向TA的方向。

“谁…？！”千琳底气不足地喝。脑子里嗡嗡飞着的全是些诈尸类的字眼以及一个个僵直着手臂面色冷冰一跳一跳的僵尸。

“砰”地，听见突如其来的人声，活板门猛地关了下去，发出比先前十倍之响的噪声，震得众人耳膜发麻，余音阵阵中还传来重物落地的巨响。

雪花急急赶过去，在门板上连拍几下，跳踢踏舞般转着圈：“下去看看！”它边说着边挠门，爪子摩擦着木头的声音更是不堪入耳。

“好好好！”幼冰也冲上前一把把它抱起来，耳边这才清静了些，“目测应该是个小女孩，不会构成太大的威胁，况且我们有怪物。”

她撬开老旧的木板，露出一个写字台大小的洞口，一架窄窄的木梯架在边缘，木条松动的像是随时会散架成为一堆木块。而那灯光只是一个楔子，是很深远地方的更明亮光芒的尾声，在引导她们下去，继续探索。

小心翼翼地下了嘎吱作响的梯子，她们又踩在了土地上。面朝着深处，还没仔细打量一眼，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让她们一个狗吃屎扑在地面上，双手都没来得及阻挡，碰了一脸尘土，鼻子一阵发酸，生理泪水登时涌了出来。

“水晶狐！”好在幼冰紧捏着怪物卡。白光闪过，水柱喷了来人一身，TA坐在她们背上甩甩脑袋，飞溅出大大小小的水珠，沉默少顷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是个小姑娘。”冰花在打喷嚏的几秒钟飞快探头瞄了一眼，在千琳包里小声提醒，然后脸皮超厚地补充，“挺可爱的。”

千琳抽开身体，盘腿坐下来转身看着那个方才气势如破竹的女孩，脸上挂起了“邻家大姐姐”的阳光牌微笑：“小妹妹～你好呀！”

小姑娘一愣，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似乎没有理解千琳的好意。但她读懂了她脸上的笑容，于是便放开了幼冰，等她和千琳坐成一排像是在等待什么时，开始发问了。

她说出了一长串类似蓝星语言却又与之不同的夹杂着唇音和爆破音的句子，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姐妹俩，时不时眨眨眼睛，一副无辜的可爱模样。

幼冰千琳对视一眼，都耸耸肩表示听不懂，又害怕她理解不了耸肩的意思，还摊开手摆了又摆：“我们听不懂你说的话！”

女孩急了，半是比划半是发音地又手舞足蹈了半天，还是没有效果。

姐妹俩也是自以为了解许多蓝星方言了，可是却从没有听过，哪怕听说过这种奇怪的发音，那声音就像是原始时代人们在地域极广的地方相互呼唤确定位置时的低吼，格外沉稳而又洪亮浑厚。

殊不知，雪花这时从背包里跃出来，明白了什么一样一下子做到了两人前面、三人中间，目光熠熠地盯着女孩，口中发出短促的叫声。

小女孩眼睛一亮，指手画脚地兴奋地叽里咕噜说了一堆，然后伸手揽过雪花亲热无比地抱着，像是在问候阔别已久的老朋友。她一双手一点点理顺着它的皮毛，又宠爱地揉一揉它的脑袋，眼里写满了溺爱。

“啊这这…”幼冰看呆了，不知是该说小女孩自来熟好还是雪花的毫无心机好。但很快她便不再困惑。雪花在女孩怀里享受过了狼生巅峰，尾巴尖都带着幸福状地跑向幼冰：

“她说她叫曼妮卡，今年7岁，从小就一直住在云落。”雪花激动地在地上直打滚，“大概十几天前，她的父母就带着她到了这个在酋长帐篷里的密道，把她锁在通道尽头的小室里，一直不让她出来。只有今天门没锁好的时候她才能偷偷摸摸遛出来，刚打开活板门就撞见了你们。”

千琳又对小女孩友好地笑了一下，还是把目光转回雪花，疑问大于好奇：“你是怎么听懂她说话的？她是什么种族的人，说的是什么语言？为什么她父母要把她带到这里来？”

雪花又马不停蹄地窝到曼妮卡怀里听她说了半天，再次开口时干脆不挪动脚步直接赖在那里了：“他们是自远古以来一直生活在无息深渊的夏尔林一族，所用的语言是非常原始的、几乎和动物之间交流的一样的发音，所以我可以听懂。你们理解动物们的方式是通过肢体以及微表情，和这个是不一样的。”

那就可以确认夏尔林人们都是善良的啦！幼冰喜滋滋地半蹲下来拉住曼妮卡的手，悄悄观察着她的侧颜。

皮肤是天生的蜜糖色，仿佛熬得浓稠冒泡的焦糖，带着点点雀斑；两瓣唇嫩红地像是要滴下水来，在微黑的脸颊上像极了玫瑰花瓣；一双大眼睛如同丛林中小鹿的眸子，又大又水灵，还带着几分藏匿的警惕和狐疑，然而更多的还是善意和愉悦。就连懒懒披下来的齐肩黑发也凌乱的恰到好处，因为潮湿而氲上了些水汽。

好一位“蜜糖公主”。

“雪花，帮我问一下能不能进密道深处看看？我想知道夏尔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幼冰最后一句话说的认真而义无反顾。

冰花蹲在一边看了半天，终于起想来似乎是自己先拿到了任务单然后一行人才来到这里的：“你们的任务不是拿到珍珠蚌里的珍珠粉吗？”

千琳干咳两声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啥，冰花，你和曼妮卡说一下，我想帮她扎个头发打理一下。好端端一个小姑娘，不能就怎么糟蹋了。”

也是，这么好看一个小姑娘不好好打扮一下真的是亏欠了这幅好看的皮囊子。

冰花觉得姐妹俩对自己辛苦抢来的任务单有所亏欠，颇不爽地踱步到曼妮卡面前，却被她戳了戳腮帮子。狼身一阵，她软在曼妮卡怀里，一下子被小姑娘俘获：“她说可以。”

经千琳一番折腾，幼冰和两只小狼目瞪口呆地看见在千琳有意遮挡着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温婉灵动的女孩。脸上的尘灰被尽数擦掉，辫子被拧干扎成短短的马尾拖在脑后。幼稚和成熟的气质在她身上同时存在，但不显得矛盾，她更像一只快乐的小梅花鹿了。

“真漂亮，千琳你神了！”幼冰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小狼们立刻翻译。听到这话的曼妮卡羞涩地笑了，眼中再无怀疑。她拍拍幼冰又指指通道里头，挥挥手示意她们和她走。

随着甬道渐渐深入，嘈杂的人声逐渐响了起来，一行人这才发现这条地道竟如此的长，一条主道和众多岔道构成了一张复杂的网，遍布整个云落。曼妮卡推开一扇沉重的石门，人声戛然而止，许多双眼睛盯过来，气氛除了尴就是尬。

曼妮卡跑去小声说了几句，一个身材甚好的女人便走了过来，清清嗓子从记忆库存中找出蓝星语言：“额，你们好。我是曼妮卡的妈妈，吉尔玛。请问你们远道而来，有何贵干？”她虽然语气温柔，但透着莫名的疏离，总让人觉得散发着闲人勿进的气息。

“啊，是这样的。”千琳好高兴可以说回母语，“我们是来自摩尔本十字基地的预备生，收到收集无息深渊沼泽中某种珍珠蚌的任务，特地前来寻找。正好发现了令嫒，来到了这里。”令嫒一词可谓翻尽了她的词库，她很高兴用上一个敬词。作者繁霡

“听说你们遇到了麻烦，希望可以帮上一点忙。”幼冰看着吉尔玛仔细抚弄着曼妮卡的头发，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吉尔玛看向坐在圆桌正对着门的方向的一位中年的胡子拉碴的男子，后者点点头，手在桌上握成了拳头。

她看了看一直盯着她盼望了解情况的女儿，叹了口气，向二人二狼，以及自己的女儿道出了隐瞒着她的种族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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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繁霂

作者繁霡2023年第一更！

作者繁霡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一切顺利，学业有成！

作者繁霂祝大家可以在这一年里事事顺利，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