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上

九

李嘉看到殷天侠如常训练，之后一天又能以平日的状态比赛，再一次取得了胜利，才暂时放心下来，也不得不佩服殷天侠的情绪控制能力，早几天才近乎崩溃，才过了一个晚上便立即恢复过来，完全找不到半点痕迹，比赛里更是一点异常也没有，他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他不知道的是，打从懂事开始，殷天侠差不多每天晚上都会被类似的恶梦煎熬，他早已习惯了，而且，在家中时，为了怕惊动母亲，不想她为自己伤心难过，即使梦醒后想痛苦的呼喊出来，亦只会死死压抑在喉头，不准许自己发出半点声响；就算是痛到了极点，也只是紧紧捏着床单，用最沉默最不容易被人察觉的方法宣泄，能像那一个晚上放任自己呜咽悲鸣的机会实在是少又少。

长年的压抑完全无助痛苦的排解，只会越发不可收拾，而那一夜的发泄正好给了他一点点复原的空间。他本就能够驾轻就熟转换不同的自己，在人前保持着不温不火，恬静不躁，也能以最平静的心态迎接每一场比赛，就如很多人所说，除了拥有出色的体能和技术，他更具备一个优秀运动员必须要有的东西—良好的自控能力和心理质素。

这几天，李嘉时常会猜想他这么痛苦的原因，并非出于好奇或是恶意想挖出他的伤疤，而是真心想帮助他。这样压抑感情实在太痛苦了，他舍不得看他这样折磨自己，他很想为他分担，但又不知从何入手，他就是连他痛苦的原因也不知道，又如何能够帮他？虽然明知道比赛期间不宜分心，他不得不承认，最近的心思都花在思考有关殷天侠的事情上了，因为，对他而言，阿侠的一颦一笑都紧紧的牵动着他的心，有关他的事情甚至比起比赛更为重要。

根据他的观察，造成他这么痛苦，或许就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的旧伤，他或许是因为之前的奥运因伤失落金牌而自责吧；二是他的家庭，他始终对父亲只字不提，极有可能是由于他的父亲给他留下了十分痛苦的回忆。若是前者，问题倒是好办得多，他自己也曾因伤缺席比赛，可以感同身受理解他的感觉，同样作为运动员，以自身经验给他安慰会较容易。但若是因为家庭因素可难办了，别人的家事，他是不便插手的，就算想帮忙也是爱莫能助。

为了想知道真正原因，他决定了先从殷天侠的旧伤入手，当他看他在晚上又往伤处涂上止痛药膏时，终于鼓起了勇气，试探问他这是不是比赛时留下的后遗，而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殷天侠竟然回答他，这伤是在他九岁时遇上交通意外留下的。

本来这旧患一直是殷天侠身心最大的伤痛，他就是宁可背负所有误解，也极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所以真正知道原因的人并不多，可是，对他而言，李嘉是并不是旁人，而是一个对他有着特别意义，对他很重要，也是在这世上寥寥几个他能真心信任的人之一，所以，即使这只等同自揭伤疤，他也愿意把原因告诉他，只是，造成意外的罪魁祸首，至今他还是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他的母亲，他早已决定了让它成为自己心中永远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