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池铁城一直在做梦，梦里总是出现同一个钟楼。

苏文谦在那里对他说：“这个世上没有人在乎你，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没有人在乎你。

是啊，没有人在乎他。池铁城从小只有自己，直到遇见了老爹，遇见了苏文谦。这世上，他只有他们，亦或者，他只有他。

所以池铁城牢牢抓着那十几年的旧时光，像一只丧家犬，拼命地不择手段的护住自己最后用来保命的骨头。为此哪怕搁置任务，丢弃同伴，牺牲徒弟在所不惜。谁也没有他重要，他像个疯子一样，哪怕是恨也一定要让苏文谦留在他身边。

因为没有人在乎他，那些年和这些年，他只有苏文谦。

可是，时光早就过去，苏文谦除了池铁城有更多在乎的人，有更广阔的天地。救命恩人很重要，家国大义很重要，连无辜的路人都比池铁城重要。他早就走了出来，把那些情谊和池铁城一起留在了过去。

池铁城拼命想要抓住的，苏文谦弃之不及。

苏文谦仰头，漠然地看着钟楼上拿枪指着他的池铁城，他太了解池铁城，他不会开枪，他舍不得自己死，舍不得过去自己给过他的那么点子的温情。所以他太知道怎么能击碎他的防线。他那么在乎过去的情谊，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刺心的利刃吗？

所以他说，没有人在乎你——苏文谦一样不在乎你。

所以他看着乱了心神的池铁城，放心的对着他开枪，冷静而决绝。

子弹穿膛而出。

池铁城猛然醒了。

没有阁楼，没有苏文谦只有这个简陋的工厂房，破败的木板床和床前拿着枪的男人。

是的，黑暗里，陈赫正拿枪指着他。

池铁城向来有铁律，作为杀手，绝不睡床以便随时留意身边的动静。这件天他在养伤，这里又相对安全才睡在了床上，即便如此，池铁城想，自己怎么就能在恢复意识之后，还在这个来路不明的陈赫面前放心的睡着呢？

若是以池铁城的性格，此刻早就伸手夺枪，然后直接把陈赫一枪打死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就算受伤，杀陈赫这样的，还是轻而易举。

可池铁城没动，他看着拿枪手都抖个不停的陈赫，就是觉得陈赫根本不会对他开枪。那个要他不要死的人，怎么会对他开枪呢？何况，他要开得了枪早开了，也不会拿枪对着自己这么久。

明明每个人都恨他，恨不得他死，连苏文谦都能眼都不眨的向他开枪。陈赫居然拿枪对着他的时候会手抖，陈赫对他下不了手，哪怕自己拿枪指过陈赫的头。这让念头让池铁城莫名觉得可笑，又忽而觉得可悲。

池铁城刚想完，陈赫动了，他慢慢弯腰，枪一点点往下放，对准了池铁城的太阳穴，然后继续向下，把枪放回到了池铁城的枕头边。

就在池铁城以为他消停了，陈赫悄悄摸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太黑了，没看清，但是也不用看清了，因为池铁城下一秒就感受到一个尖锐的东西抵在自己的心口——是匕首。

所以，陈赫不开枪是觉得枪杀人不称手？

池铁城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给点反应，吓吓陈赫，不然他抵着抵着顺手了，真戳进去……然而，池铁城发现自己多虑了，接着，陈赫拿着刀分别挪到了池铁城的脖子，肚子，大腿及……大腿根。就在池铁城以为陈赫不是要杀自己而是要阉自己的时候，陈赫又默默扔掉了刀。

池铁城：……

他现在完全搞不懂陈赫要干嘛，他就像是长辈看着趁大人睡着各种在大人身上各种恶作剧的小孩那么看着陈赫。好奇着陈赫下一步的举动，完全不想打断他。

哪料下一刻，陈赫就真的像恶作剧不能得到满足的小孩一样，坐在地上，头埋在手臂里，肩头一抽一抽的开始抽泣。

不是，他才是那个要被杀的对象吧。陈赫哭什么？

他无意识的抬起手，竟想去安抚一下陈赫。却又突然想起自己是该装睡的人，似乎不太合适醒来，又悄悄地放下了手。

这世上没人在乎你。

苏文谦说。

谁说没有呢？

池铁城透过黑暗看着蜷缩哭泣的陈赫。

眼神里透着疑惑、戒备可更多的是欲望和占有。

不管陈赫为何而来，不管他的身份，他的目的是什么。

只要一辈子把他禁锢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了吧。